裘员外好歹也是大族出身,跟过族叔见过大场面的。
虽说跪了,虽说尿意马上就要失去控制冲破裤头,却还能保留有三分理智。
脑子里电光火石般思量着,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不能坐以待毙,得想法子自救。
罪名一旦坐实,可就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的事。
整个家族都要遭到牵连,便是族叔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他第一个念头就是感觉不对!自己是被阴了!
再一想,也不对,方唐镜每一步都堂堂正正摆在众人眼前,是被强了!
可现在再想这些有意义么?
还是有意义的,裘员外隐隐觉得,自己从一开始就落入了圈套。
否则以一个刚上任的小师爷,正是最要脸,最需要树威的时候,又岂容自己一再蹬鼻子上脸的大放厥词?
正常人都会在苗头刚出现的时候就将不好的火花打灭下去,免得酿成不可控的大火。
可反观这位小师爷的言行,却是一直在示弱,一步步让自己自大成狂。
哪怕是方小师爷占理,占上风的时候,表现得也过份谦卑。
这才让自己失了谨慎,浑身轻飘飘的,浑不知几斤几两。
这可能吗?这位方小师爷看上去也才十七八岁的样子吧?怎可能心计如此之深?
正如这位小师爷之前所说,两人不过第一次见面,平日里也无冤无仇,他怎么可能就制定出如此阴险的计策针对自己?
然而事实摆在这里,又岂是不可能三个字解释得了的?
对了,正因为太年轻,他才需要杀鸡儆猴,才需要立威,很可能一开始就算计好了这一切。
若真是如此,那就太可怕了!
没有时间让他多想了。
方唐镜在王捕头耳边耳语几句,王捕头回过神来,一脸狞笑地向裘员外走去。
这厮八尺的身高,铁塔一般的躯体,每走一步都“咚咚”作响,让人心底发颤。
胡萝卜粗的五根手指一探,一把就将圆滚滚的裘员外小鸡似揪了起来,上下打量两眼,残忍地笑道:
“老是老了点,不过还算水滑白净,细皮嫩肉,进了黑屋,想必那些贼死囚要欢喜得紧!”
这话也太你嬢的粗鄙不堪,方唐镜和所有人一样,面颊狂抽,这王捕头倒也是个人才,我只是让你吓唬吓唬他,不是让你恶心人的好不好!
不过话糙理更糙,王捕头这话硬是将黑屋不可描述的恐怖黑暗表达得兽血漂橹。
这高达万点的暴击,立即就彻底击毁了裘员外最后一点心防。
“细皮嫩肉”一旦和“黑屋”,“死囚”“欢喜”这几个关键词联系在一起,就是傻子也能嗅到其中的变态血腥,之前还能有一两分镇定的裘员外顿时魂飞魄散。
也不知从哪里来的洪荒之力,裘员外居然一把挣脱王捕头的魔掌,连滚带爬地扒拉到方唐镜面前,死死抱住方唐镜的大腿,痛哭流涕:
“大人,我错了,我错了……呜呜,我错了……”
裘员外那种生意场上近乎本能的直觉在巨大的危机面前,出离的爆发了。
直觉告诉他,不需要想太多,解铃还需系铃人,唯一能救他脱离苦海的只有这个少年!
他不是没有想过家族,不是没有想过族叔,不是没有想过平日里收过他好处的松江府保护伞。
可那又如何?他此时的触犯的可是至高无上的皇权,而且罪名又是如此的棘手。
这“私藏禁诗,神交逆贼”形同谋反,乃是株连大罪,如同瘟疫,谁碰谁倒霉。
裘员外此时便是一滩臭狗屎,凡是有关系的都恨不能从来不认得他,有多远走多远,能尽量撇清就尽量撇清,谁敢凑上来弄得一身污秽?
朝廷这些年虽然对风评日渐放宽,皇帝好象很好骂的样子,时不时传来某某大臣又当廷死谏了,搏得朝野一片喝彩,可有些红线是碰来得的。
方孝孺一案过去三十一年后,有翰林庶吉士章朴,只因家藏方孝孺诗文,就直接被斩了脑袋,不解释的。
三十一年啊,如此漫长的时间也不能冲淡成祖酷烈之法。
庶吉士啊!有“储相”之称的清贵,一样说斩就斩,谁说情都不好使。
“我错了,我该死,我该死……您就放过我这一遭,就当我是那个臭气,放了吧……!”裘员外嚎啕大哭,涕泪交加,鼻涕眼泪瞬间就打湿了方唐镜的儒衫下摆。
这还怎么让人做一个安安静静的美男子?
方唐镜嫌恶的挪了挪脚,却发现被抱得严丝合缝,根本动不得,只能出言安慰道:
“对于缑城先生的忠义,小子也是仰慕得紧,裘员外敢为万民表率,小子是万分佩服的,这可是天下扬名的好机会,吾辈读书人,取义而舍生,虽千万人吾往,壮哉!”
这话真是宽解人的?众人怎么听着都象是在励志。
分明是在说“你赶紧去死,我好借你首级扬名立万。”
裘员外心下惊惧,那敢受这什么千万人吾往,当真因此事被砍了脑壳,那才真是天下扬名,也顾不得脸面,赶紧连珠炮似的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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