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宋军甲士越过王胜，挣扎着朝高地上的乙字堡涌动过去。

……金军炮火，覆盖的杀伤范围足够的大，造成的瞬间伤亡也的确骇人。一般队伍骤然遭遇这样的打击怕是早已溃散，可此时的宋军却犹自能够保持冲锋的步伐——带头冲击在最前的，尽是那些接受过最基础教育的年轻什长、都头，他们接受过遭遇炮火打击的训练，知道这种近距离的搏杀，两轮炮击之间便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尤其金军火炮威力到底不足，宋军排成密集阵线向上冲击，那些横飞的铁屑碎片，在杀伤最前几排宋军之后便失去了动能，撞在重扎甲上，已不足以破甲。后续甲士，跟着这些不要命的基层军官，磕磕绊绊，踩着满地尸体，也不讲究什么阵型，当然更顾不上脚下是否还有活着的弟兄，只想着在金军再度开炮前，将那吞噬了无数袍泽性命的金军炮兵先行打垮！

可他们还未及冲前，便只听得雷鸣一样的轰响再度响起！

“趴下！趴下！”

王胜拖着一条伤腿，本能地指挥自己麾下儿郎躲避炮火，可预想中的打击未曾到来——这一次，是从亿字堡的另一个方向，对着正在涉水的宋军第二阵倾泻火力！在这样的距离之上，骤然遭到炮火截射，成闵、赵子彦两部猝不及防——不过二十余丈的涿水，当即变成了一片骇人的修罗场！

“金军炮击！果然如王爷所言，他们已经有了火炮！”

矮丘之上，刘锜第一时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伴随着那连串的雷霆，他依稀看到右翼原本顺利的展开的攻势变得停滞下来，宋军明显遭到了打击，只是战线短时间内还看不出太大变化。

还未等周遭有人回话，他们就又听见西侧战线上也腾起连番轰响，那被标定为“甲字堡”的高地上，居然还有隐藏起来的金军火炮！这个时候趁乱开火，狠狠打在正在攻坚的宋军重甲战兵阵列之中！

这一次，不再是宋军依靠跨时代的技术力量将金人按在地上屠戮！

至少在表面上，金军也具有了同宋军同等对话的能力。雷霆的声音响彻整个战场，带动当面反击的金军三十个猛安士气大震！

“杀！杀光这些不知死活的宋狗！”

——那些原本已隐隐有些抵挡不住的金军战阵，再一次鼓起余勇，向仍保持进攻态势的宋军全线反扑！锋线上，双方前锋这时已经死死地抵在一起，根本不需要什么指挥和战阵，甲士们几乎是闭着眼向彼此挥砍捅刺，只希望能在自己倒下之前多杀一个人、多挥出一击而已！

滔天的喊杀从东、西两线传来，让这场血腥决战显得更加的疯狂！

金军将台上，完颜宗弼望着投入自己全部精华的左右两翼总算是挡住了宋军攻势，总算是松了口气——大金军兴十年，到底还是有几分底蕴，也到底还有些愿意为之死战的亲贵与儿郎。

他们顶住了宋军士气如虹的第一轮攻势，虽然战线还在拉锯、虽然每时每刻都吞噬着女真儿郎的性命，可他们到底获得了将这场战事打下去的机会！

“传令撒离喝与合剌！中军压上，将宋人中军引进来打！”

……

而在宋军这面，无论是西翼的神策、神卫，还是东侧的龙卫、摧偏，这时候也都耗尽了全部的冲击动量，与金军陷入到血腥消耗之中。

这四军原本就是宋军最为精锐敢战的力量，这个时候更是咬紧牙关，承受着巨大的伤亡，在东西两端各自三里长的战线上做最残忍的肉搏厮杀！就在这短短一个时辰的血战中，不少指挥都付出了超过四成的减员，却依然疯狂呐喊着，在那些参政、都头的带领之下，一次次向着当面仿佛无穷尽的金军提起大斧，奋勇砍杀。

在损失最为惨重的地方，第二阵上的兵马已经开始成建制地增援上来，填入战线，人命被飞快的消耗着，战阵之上，伤亡的统计甚至都不是以一个个独立的数字，而只能以都为单位大略计算。

即便是在战阵侧后，那些神臂弓和射士阵列中，损失也相当惨重。眼看着前锋重甲兵几乎是一排接着一排的被打倒，这时候也都红了眼——他们跟着各自指挥的军令，发疯一样地上箭，而后向着金军阵地抛射出漫天箭雨，想要将对方那些隐藏的火力压倒！他们也是此时前锋宋军唯一可以依靠的支援！

可金军那边又何尝不是如此——而且除了正经战兵，他们还有相当数量辅兵能开得动强弓，对着宋军阵线做着漫无目的的抛射。反正双方的战阵已经是如此密集地对撞在一起，囫囵瞄一下抛射过去，箭矢落下总能命中目标，至于能否透甲，那便纯看运气。

……

“泼喜军调度到右翼，压制乙字堡金军阵地！”

“在抽两个指挥神臂弓手上前，务必压倒对方射士！”

“给赵殿帅传令！看他能否抽调兵马，从敌军第一、二线营寨中切入进去，背击当面金军，给我军打开一条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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