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接过汇票,确认了数字,递还给我。
“谢谢你,但我们不需要钱。”
这时,屋里传来一阵啼哭声,像婴儿的哭声,又不太像。哭声中夹杂着一种我从来没听过的声音,每两声哭声中的间隙时刻,会接几秒短暂的喘息,和前后如婴儿啼哭般的清亮音完全不同,喘息声低沉而浑浊,像野兽将死前的哀鸣。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渐渐地,传来的只剩喘息,啼哭声听不见了。
“乖,你别叫。有客人在,乖……”
女人对里面那个看不见的孩子喊,她听起来像快要哭出来似的。
“你在跟谁说话?”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如果我没猜错,这个男人就是他的老公,谭诺的儿子。
“是公公的学生,给我们送赔偿金。”女人啜泣着说。
老公的出现,反而给她发低烧的情绪又浇了一盆冷水。她的眼泪彻底决堤了。
“呜呜呜呜……”
“我们不需要,让他快走吧。诶……他怎么自己跑出来了?快赶进去!”
接着我听到女人发出了更响亮的哭声,自控力即将崩溃。
“我没有……是我没有管好他,对不起……对不起!”
他们说话的间隙,咕噜声还在继续。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做最后的挣扎,正在反抗。
我多希望他们刚刚在聊的是Luke。
对方打算关门了。
在那个女人用肩抵住门,想关上的那一刹那,我伸手一把用力把门推开!
一分钟的沉默。
光照到“它”的一瞬间,血液在我的身体里急速冷冻,凝结成了血晶。
它究竟是什么?
女人的脚边……站着一个……生物。
这个生物的眼睛有大王乌贼那么大,眼窝突出,悬挂在脑袋两边。
这个生物没有鼻子,皮肤上覆盖着鱼鳞。
这个生物没有身体,只有四肢,四肢呈章鱼触手状。触手尾端长着人的手脚。
这个生物没有鼻子,本应该是嘴巴的地方,裂了一个十字开口,正一开一合地呼吸着,每一开一合,都发出一声“咕噜——”声。
我刚刚听到的就是这个声音。
“啊!!!”我猛然往后退了几步。
“汪汪!汪汪!”Luke也醒了,它叫了两声,然后安静地看着里面那个生物。
Luke好像并不觉得门后的奇怪生物很可怕,叫的这两声,只是在嘲笑我的大惊小怪。
“你没事吧?”那个女人收起了眼泪,变得像Luke一样平静。
她为什么会这样问?
什么叫我有没有事?明明应该是它有没有事!?
不对,她这套逻辑好像也没错,它又怎么可能有事?只可能是我有事。
不对,应该问它有没有事!
我飞快地蹲下身把汇票放在地上,不敢转身走。我怕我一转身,那个生物就会冲上来撕咬我。
谁知道这样的血盆大口里有多锋利的牙齿?谁知道那些触手分泌的黏液有没有毒?
实在是太吓人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不听大脑指挥,自顾自倒退着向来时那道栅栏门挪动。
我想我要是倒退地慢一点,说不定更安全,还顺便可以警示那个女人,让她别想放Luke和那个不知名生物出来咬我。
可惜,事实是即使我打算撤退,也没那么容易。
我刚退了几步就被身后一个小土堆绊倒,后脑勺着地,狠狠摔了一跤。
这一跤摔得我爬不起来,地上一块石头狠狠地磕了一下我股沟上的尾巴。
尾巴?!
我的屁股上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出了一条长长的尾巴!真的好长一条,它卷曲着上翘,翘的比我的头顶都高。
“怎么会这样?”
这是我想说的话。
实际上冲口而出的却是:“喵——喵——喵——”
我不敢相信地用手摸了一下嘴,没摸到嘴,却先摸到了一脸的毛。
我稳住颤抖的手,又去摸耳朵……
一对三角形的猫尖耳把我戴的帽子顶部刺破了两个大洞,从洞里钻了出来。
这真的把我吓到了。我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来。
冷静……
这一定是在做梦。
我捏了捏自己的大腿。
疼……
触觉是真实的。
如果这是个梦,到这一步我应该已经醒了。
为了确认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问那个依然在门另一边盯着我看的那个女人:“我在做梦吗?”
那个女人出奇平静,我甚至在她眼角感受到一丝冷漠的笑意。她跨出门槛,摸了下Luke的脑袋,示意它赶快进屋。
Luke很听话,摇着尾巴,扭扭屁股就跑了进去,很快消失在门另一边的黑暗中。
女人在外面我刚刚站着的位置蹬了一蹬脚上的乐福鞋,蹬掉鞋底的土块,抖了抖粉色格子围裙上的灰尘,摘下头顶的白头巾和手臂上那对沾着污渍的米黄色袖套,微笑着反问我一句:“如果你觉得这是个梦,为什么不照一照镜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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