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转过一道山坳之后，鲁文开口问道，而且他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的语气，其实我也能够看得出来，如果没走过，不可能对这条路这么熟悉。

“你们俩过来。”

三瘸子没回答鲁文，而是手指头一勾，让我们俩跟着他往一块大石头的后面走，石头后面，一个土丘，土丘前面摆着两瓶酒，还有些早已经腐烂的不成样子的水果。

“老伙计，我来看你来了，还带了俩后生一起。”

是座坟！

三瘸子和这坟里的人似乎很熟悉，一走近，就自顾自的动手将坟上的荒草拔掉，也不用工具，用手当锹使唤，将坟上的旧土翻下来，覆上新土，然后就盘腿坐在了坟前，动作自然而然。

这座坟没有墓碑，就跟檀云门后山吴将的坟墓一样。

“老伙计，一晃眼都十来年了，当年的那些故人死的死，散的散，如今就剩下我这还有云老二两个老骨头了，你倒是好，一个人早早的躺在这儿躲清静了，累得我替你还那些旧债，你个老家伙！”

三瘸子旁若无人的和坟里的人说着话，这坟已经立在这里十来年了，也就是说三瘸子早在很多年前就来过这里，这个人是谁，是怎么死的？

“这些年啊，我好几次差点就去找你了，但是老天爷就是不肯收我，哈哈，你说，是不是你给阎王爷好处了，让他不收我，让我留在阳间替你忙活。”

三瘸子说着说着，竟然笑了起来，好像眼前不是一座坟，而是自己的老友坐在对面，两个人侃侃而谈，只是听的人心里不由得一阵难受，特别是鲁文，眼圈不由自主的就红了，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别过了脑袋。

我站在后面，什么话也『插』不上，走又不能走，只能听着三瘸子和坟里的人叙旧。

“我跟你说啊，我身后站的是谁你知道不，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是云老二的徒弟，云老二当年多牛啊，说什么自己一辈子也不会收徒弟，一身的本事以后自己带进棺材里去，结果怎么样，啧啧，认了徒弟不说，还四处炫耀，你是不知道啊，云老二嘚瑟的样子哟。”

我脑袋上一团黑线，这是夸我，还是损师父啊，再则说了，我怎么也不能把嘚瑟两个字和师父扯上关系，不管是作为王老头儿还是云河山，都是个低调内敛到几乎能够忽略的人，如果不是如此，怎么可能隐藏身份在拉马沟一生活就是二十几年而不被人知晓。

“你肯定又『露』着你那大黄牙透着乐呢吧，我们几个，还真就云老二后继有人，羡慕吧老东西？”

我听着三瘸子絮絮叨叨的话，大概弄清楚了一些事，那就是坟里的这个人、三瘸子以及师父，或者还有其他人，这些人都是旧识，而且关系似乎还很亲近，后来这个人不知道什么原因死在了这儿，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的死了，只剩下三瘸子和师父。

“谁也想不到，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妖刀王’竟然死在这儿了，你呀你呀，当初要是不逞能，没准儿云老二的这个徒弟就是你的了。”

我咽了口唾沫，什么叫我就是他的了，我和师父之间的师徒关系完全就是缘分，不是说说就能取代的，但是三瘸子既然这么说，还是跟个已经作古的人，我自然也不会反驳。

“妖刀王？”

一直在我身边默不作声的鲁文忽然开口，声音很低，像是自言自语，但是明显对于妖刀王这个名字他是知道的。

“你知道这个妖刀王？”

我一是好奇，二也是想要分散一下鲁文的注意力，从三瘸子跟坟里的人说话开始，鲁文的情绪就不大对，触景生情，情绪低落也正常。

“这个妖刀王很有名，据说是当年云海城最有名的‘云城五杰’之一，使一手绣花鞭，占星术十分厉害，为人虽然古怪，但是很正直，因此在江湖上口碑很好，不过九年前，妖刀王突然从江湖上销声匿迹，随之，云城五杰也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这件事成为当年江湖上的一大怪事，被传了一年有余。”

还有这么一段？这么说，三瘸子和师父应该都是这个云城五杰之一，不过也不对，师父自从二十五年前落脚到拉马沟，这么多年基本上都没有出去过，怎么可能和这些人组成什么云城五杰，看来这其中的缘由只有三瘸子和师父才能知道了。

“老伙计，听到没，咱们云城五杰的名声很响啊，连个后生都知道，哈哈！”

听到鲁文的话，三瘸子笑的很大声，虽然是笑，怎么都觉得有点英雄迟暮的凄凉。

“老东西，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来跟你唠叨了，年纪大了，不中用了，刚才差点被个扁『毛』畜生要了命去，所以呀，你自己好自为之吧，没事儿别逞能，用不了几年，我就下去找你喝酒去了，行了行了，不说了，云老二还给我安排了活儿呢，你们这些老东西啊，就没一个省心的！”

三瘸子说完，就要从地上坐起来，但是坐起来的瞬间，身子竟然晃了几下，我赶紧上前扶了一把，三瘸子刚才下山的时候，健步如飞，与那苍鹫周旋的时候也体态轻盈，所以现在，肯定不是因为年纪大身体不中用的缘故。

我装作看不见，任由三瘸子浑浊的眼睛里泛着的水光。

人老多情，活着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少，那些自己熟悉的人渐渐离开永不能回头，那些自己熟悉的事情也渐渐的模糊，三瘸子刚才说的话，看似调侃，其实何尝不是对自己即将迎接的生老病死的妥协呢！

离开了妖刀王的坟，三瘸子沉默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的背影看着好像都多了几分寂寥。

因为祭奠妖刀王而影响了三瘸子的心情，一直走到了下午三点多，我们才开始吃午饭，午饭还是老三样，馒头、咸菜、水，还真像三瘸子说的，他轻轻松松的就在我们吃饭的旁边找到了一口泉眼，说实话，这山泉凉是凉了点，但是跟我们之前带的的水相比，口感好的不止一星半点，真是口舌生甘，沁人心脾。

等到我们吃过饭之后，三瘸子抖了抖自己衣服上沾着的馒头屑，然后突然看着我，起初我没太在意，但是他看我的眼神越来越深入，直让我觉得后脑勺冒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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