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辅国与卓修德面色一变，看着卓辰那狂悖之举，还有那迅速窜起的火苗，齐声怒口道。

“卓辰，你敢！”

“你竟然在祖宗牌位中撒了火油！”

卓辰轻蔑一笑，他以前也是想为卓家做贡献的呀，他也想将卓家带到阳光之中的呀。

可是……为何理想总是与现实相悖，卓家旁系的苦难不来自外人，只来自自己，是来自那些供奉压弯后辈脊梁的死人牌位之上，是来自他们从小到大接受的心理奴役中。

卓家这些年所遭受的一切，配得上自己遭受的苦难。

“不敢？我不是正在做吗？”

卓辰看着朝着自己走来的族卫，对自己父母歉意的看了一眼，看着他们眼中的惊恐还有对自己的慌乱，再看了眼自己弟弟妹妹恐惧中对自己的不再鄙夷地仰望。

最后将目光定在宗祠前，那一双双意外却好似有什么东西被释放的眼睛中。

“家主，二叔，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称呼你们。”卓辰缓缓朝着火光之中走去，今日他在决定与苏复见面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他的结局。

他要用自己的死，去打破卓家那令人绝望的天，他要给自己家人一个不同的未来。

卓辅国和卓修德不断往后退，那熊熊火光将宗祠内往日的阴冷尽皆燃去，亦让他们的心不断下沉。

岿然赴死的卓辰显然不是冲动下所为，他们不知道，根本不知道卓辰到底知道多少东西。

火焰的灼烧带来强烈的痛苦，让卓辰的声音中也多了几分颤抖，用只有卓辅国与卓修德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

“十三年前，宫中大变之时，我卓家刚好丢失一物。”

卓辅国和卓修德二人面色陡然大变，眼中只有恐惧存在，停住身子呆呆的看着在火焰中的卓辰。

“我身死，则无人可知。”

“若我家人有万一，整个卓家便给我们陪葬吧！”

火光已经蔓延至卓辰全身，炙烤得他身体发出油脂“滋滋”的声响。

卓辰身体缓缓倒下，用最后的声音说道：“我父母受一鞭刑，已然还了卓家之恩。”

“从今往后，我家与卓家两离，从此再无相干！”

卓辅国和卓修德再次后退，直到退出宗祠之外，看着自家下人提水救火。

卓辅国闭起双眼，恐惧过后，他心中是无尽的可惜。

不是可惜宗祠被毁，不是可惜那些祖宗牌位，而是可惜卓辰。

对他而言，祖祠不过是一个代号，用以宣扬祖先丰功伟绩与付出的一个“功劳簿”，今天少了，他不过哭一场，然后花点钱再重建就是了。

但卓辰……心思如此缜密，不露分毫的后辈，有勇有谋，将他这等长辈心中所想算计得死死的晚辈。

放眼整个卓家，可有一人堪与？

“用自己的死，全乎自己的心，以‘小罪’瞒过‘大罪’，用这烧毁的祠堂，为自己的死找来一个好借口。”

卓辅国低语，侧头看向恸哭的卓山夫妇，一双锐利的眼睛好似要将他们的心看个通透。

良久后，他才低叹一口气，在卓修德满是杀意的目光中，袖口间一把短刀直接插入其心口。

惊怒，不解，卓修德转头看向卓辅国，鲜血将他口腔充斥，生命的流逝慢慢让他明白，自己的确该死！

他没有与卓辅国说话，而是捂着胸口，踉跄着朝着大火中走去。

卓辰的目的达到了，卓家在大周修整官道上的一切都会放弃，卓家不会成为苏复查案的阻力，反而会在收拾干净手脚以后，帮着苏复，尽快，尽可能绝的将此案定下。

卓辅国宛若一座石雕，转头看向惊恐着看着他的族人。

“今日之事，为宗祠意外失火，家中二房卓修德与后辈卓辰，因救火心切，失陷于大火之中。”

“为感其心，二房所有人用度提高三成。”

卓辅国话音一顿，看向被族卫钳制着的卓山一家人，声音中有着莫名的惋惜。

“卓山夫妇因痛失爱子，心灰意冷下，不愿睹物思人，遂搬离卓家。”

卓辅国眸光抬起，环视一圈后肃声道：“你们清楚了吗？”

人群呼吸一滞，随即回道：“清楚了！”

卓山夫妇嘟囔着嘴，看着最让卓家人恐惧的宗祠化作一团火光，看着自己儿子用死为自己一家争取来的自由。

沉默许久后，夫妻二人才颤声道：“清楚了！”

……

卓家的大火瞒不过其他人，在卓家之外，无数百姓驻足，翘首往里望去。

直到太监特有的尖厉声传来，人群才缓缓分散，让出一条出路。

宁远闻着空气中的烟火味，看着飘落在地的烟灰，脚步如风地往卓家快步走去。

这青天白日的卓家突生大火，作为皇后娘家，启明皇帝自然不能视而不见。

走至卓家宗祠前，看着已经被烧得坍陷的宗祠，再看着在宗祠前，满脸呆滞，双眼无神的卓辅国。

宁远凑近身来，微躬着身，轻声道：“国舅爷，还请静心，水火无情，非人力可能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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