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天长地久有时尽

作品:那年我曾错入风尘|作者:缚瑾|分类:武侠|更新:2018-07-10 12:46:03|字数:8980字

如果不是裴岸南亲眼所见,他根本想不到蒋华东还会在背后如此狼狈,任何人都有软肋,一旦被暴露在阳光之下,所有人都会捏住,你无法时刻保持戒备以防被敌人击破,何况这跟软肋本身对你也在动摇。

早在初见的雨夜,他埋首在薛宛怀中躲避了那伙受雇佣亡命徒的追杀,那个不可一世滴水不漏的蒋华东便在情爱风月之中一去不复返了。

裴岸南一言不发坐在蒋华东身边,一同沉默望着身下波涛汹涌的海面,新港在民国还不曾建立前就存在于旧上海,历经风霜与沧桑整整一个世纪,它将这座城市昔年的阴谋与黑暗、奢靡与放纵,以及如今的繁华和仓促全部尽收眼底,如同看一个世间最繁复冗长的笑话,是一本古老的书,记载了几代人的悲欢离合。

依旧是那样的海浪,那样的天空,却不再是昔年的他们。

裴岸南俯身从地上拿起半瓶没有喝完的酒,他灌了一口,冰凉的液体从舌尖一直滑过喉咙蔓延到身体里,裴岸南喜欢喝度数低的,不管喝多少,稍微有点酒量都不会喝醉,他觉得酒不过是一种搪塞,不得不走的渠道,是等待成功的人对功成名就的人阿谀奉承的遮掩品,是欢场中太多女子的辛酸泪,太多男人的丑陋与狰狞,是官场上尔虞我诈的伪面具,是平凡人碌碌无为庸愚的嘲笑警钟,一杯酒便是一段岁月,逢场作戏最糊涂的是演戏的人,最不屑的是看戏的人,最清醒的却是指尖那一杯接一杯的酒。

然而蒋华东喜欢喝烈酒,喝最烈的酒,他平时能够适应任何品牌,一旦自己喝,便是辛辣到呛鼻的酒。

他说这一生始终没有放任自己失败过,就像喝酒,他不知道醉的滋味,永远都是清醒的。有时候人们累到极致,把酒当成解脱的筹码,可蒋华东无法解脱,终其一生都将冷静度过。

裴岸南把酒瓶放在两人之间的凹槽内,“天快亮了,回去吧华哥。”

蒋华东目光冷静凝视远方,有一抹很瑰丽的朝霞,缓慢露出一个边缘在海平面之上,映得那一片海域都倒映出斑斓的颜色。

他眼前浮现薛宛那张脸,她站在厨房内,细心做着什么,他虽然并不清楚,可仿佛能闻到那抹香味,程毓璟站在她身后温柔环住她的腰,她唇角有笑容,蒋华东捏着拳头,站在那栋别墅的后院门外,正好对上厨房的窗户,他透过玻璃拼命想从她脸上找到一丝她不情愿却无法推开的挣扎,可什么痕迹都不存在,她甘之如饴般接受他的拥抱。

是她演技太好,还是她从没有爱过自己,所有一切真的只是他逼迫。

还要怎样,他还要怎样才能得到她那颗心。

他本想进去把她带走,再貌合神离感谢程毓璟这样照顾她,可他忽然察觉自己好像一个入侵者,打破了别人的温暖和美好。蒋华东将他准备的礼物扔在垃圾桶内,转身飚车驶离,他压抑的那口气几乎要破胸而出,他不知道再看下去他会不会冲入把程毓璟砍成烂泥。

她笑得太刺眼,他还想掐死她,活活掐死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大不了玉石俱焚,他可以承受一切,唯独不能接受她属于别人。

薛宛是他梦魇,是他魔障,是他敢于天下为敌。

蒋华东将目光缓慢收回,他望向坐在自己身旁的裴岸南,“我想了一夜,我们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目的是什么。幼年家贫,一场天灾把命都夺走,我深知没有地位没有权势就会被残忍的现实活活碾死,大海中的蜉蝣被吞噬,谁会为它掉一滴泪。弱肉强食是一种生存法则,输了的人就是活该,没有人可怜,赢了的人是王者,都会去巴结。为什么有人可以在最上面,有人就要在最底下接受疾苦和无助,没有钱医院会给你看病吗,没有地位世人会对你毕恭毕敬吗,没有权势谁会畏惧你讨好你。百姓有百姓的活法,可一旦社会世事发生一点变化,最先遭殃的就是无能无财的人。会被当成一种试验品,为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服务。多少人为了物质想到了死,多少人背负压力苟延残喘,当时摆在我眼前的只有一条路,要不碌碌无为过平凡大众的生活,一个月赚那么点钱,刚够衣食住行,可一辈子都没有出息,要不就踩着无数人的头站在最高处,管什么正义和残暴,一味厮杀到底。我在这一条路上行走了二十年,我拥有了我想要的,颠覆了曾打压我的,所有人都要看我脸色,可我忽然发现,我连我最爱的女人都不能光明正大抱在怀里,作为一个男人我成功了,可作为一个爱人,我败得太惨。”

远处初升的半边红日散发出非常柔和的火红色阳光,洒在蒋华东略带痛苦和狰狞的脸上,裴岸南心里一紧,当一个人成功后,谁会回头看通往成功那一条来时的路,势必劣迹斑斑满腹不堪,金字塔的尖端就那么一小块,能挤入的人哪个不是睿智勇猛阴险奸诈,手段更是极其残忍,否则早被算计得尸骨无存,拿什么踩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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