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遥渺渺不由想起史书上李夫人的注解，汉朝孝武皇后，汉武帝的宠妃，李延年的妹妹，李广利的妹妹，刘髆的母亲。

唯独没有她本人的生平，她就像千千万万在史书上被剥夺了名字的女子一样，只留下了娘家的姓氏，甚至于连娘家姓氏的提及也是为了引出她的家族男子。

生平的总结也不过是她的婚姻和生育，哪怕是这个也是依托其丈夫和子嗣的注解才能依稀留存。

就像是附属物，没人在意她本人名字和生平，唯独在意她独属女子的价值是否体现。

北巡一行是下午到的，轩辕庙也是下午逛的，汉武帝和遥渺渺的架是傍晚吵的。

寝帐外，凝萃等人战战兢兢跪了一地，礼官更是面如死灰，只觉得自己大限将至。

卫青也很绝望。

汉武帝当众问他明日祭祀时，礼服应当如何安排。

他自然知道汉武帝问的不是皇帝所穿的冕服，而是那件皇后袆衣。

有人借此生事，他看出来了，汉武帝自然也看出来了。

所以汉武帝没有当场发怒，并且事后当众询问卫青，这是在给卫氏一族一个自己洗清嫌疑的机会，同时，也是汉武帝向天下臣民表示他和卫青君臣相知，并无嫌隙。

礼官，汉武帝以后很有可能会找机会弄死，但目前不会。

幕后主使，汉武帝肯定也会让人详查，但那都是秋后算账的事情。

祭祀轩辕黄帝之事不能有任何的瑕疵，否则就会有人借此事做文章，动摇民心，乃至涣散军心，甚至于让天下质疑汉武帝统治的正统性。

所以，礼官现在不会有错。

卫青很清楚，所以他没有说礼官之过，而是以亲弟弟的身份向汉武帝请罪皇后卫子夫需坐守长安，故无法分身前来祭祀，并恳请李夫人着皇后袆衣，代行皇后之职。

这是将皇后卫子夫的尊严往地上踩，但情势所迫，卫青不得不出此下策，他知道这是汉武帝想听的。

汉武帝很满意卫青的上道。

唯独没人问过顶着李夫人身份的遥渺渺是什么意愿。

也许大家都会觉得不管是谁，能以皇后的身份祭祀，都会觉得这是无上的荣耀。

除了遥渺渺。

遥渺渺没有当场拒绝，直到回到寝帐。

凝萃领着宫人讨好的将皇后袆衣和配套的饰品衣物整整齐齐的奉上，汉武帝牵着遥渺渺的手欢喜的说着，明日要和她同肩并立祭祀参拜。

却不想遥渺渺非但没有开心，而是婉拒了汉武帝。

完全料想不到会被拒绝的汉武帝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遥渺渺的意思，满是疑惑的不解道：“为什么？”

“臣妾不敢逾矩，望陛下恕罪。”遥渺渺低垂眼眸，依旧坚持。

汉武帝努力抑制自己的不悦，扫视了一圈在场的其他人后冷哼一声道：“你们都给朕滚出去。”

随着宫人们急忙退出，遥渺渺见状赶紧跪地，汉武帝几乎没对她生过气，但这次，很明显汉武帝发火了。

虽说要和全体将士同甘共苦，但汉武帝从来不是一个自苦的人。寝帐内铺了厚厚的毛毯，遥渺渺跪在地上也不是很冷。

汉武帝见状还是心疼的拉起遥渺渺，脸色脸色微缓："是因为害怕卫子夫吗？有朕在，你无需惧怕任何人。"

遥渺渺摇了摇头。

“那是因为害怕朝臣非议吗？卫青他自己当众提出请你代行皇后之职，卫氏一族和朝臣谁又能说什么？”汉武帝不悦的皱眉。

遥渺渺抿了抿嘴，决定直截了当道：“卫大将军说这话，是因为这是陛下的意思不是吗？”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拒绝？”汉武帝有些恼怒的质问，“你可知这是多好的机会。”

遥渺渺垂眸躬身道：“陛下，臣妾不是皇后，臣妾不愿意代行皇后之职。”

“如果这是我的希望呢？”汉武帝紧握着遥渺渺的双肩，迫使遥渺渺抬眸望着他，眼神灼热却又带着彷徨。

遥渺渺有些动摇了，但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

汉武帝挫败的放开遥渺渺，叹了口气道：“ 为什么朕总觉得你离朕这么远？”

遥渺渺有些动容，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一句话在喉间翻覆良久。她想告诉汉武帝，她们隔了两千多年的距离，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成了一句：“陛下乃是天子，臣妾不过一介倡家之女，你我身份悬殊。就像隔着山海，山海不可平，就算愚公移山，那也要上千年，甚至两千多年。”

遥渺渺着重了“两千多年”的话音，定定的看着汉武帝，眼中带着希冀。

汉武帝无奈的扶了扶额道：“那如果这是朕的命令，你是否也要抗旨不遵？”

遥渺渺摇了摇头，沉默了片刻后才小心翼翼向汉武帝靠近了一小步，问道：“如果臣妾拒绝了，陛下会找其他人替代吗？”

汉武帝闻言气极反笑，甩袖背对遥渺渺道：“你是想问，此次北巡朕只带了你一个妃子，是不是就没办法找别人替代了对吗？朕告诉你，只要朕想要，朕现在就可以随便册封任何一个女人，哪个女人会不感恩戴德。”

遥渺渺眼中泪光闪烁，咬着嘴唇愣是不让眼泪留下来。

汉武帝说完，拂袖出了寝账，恰好见到凝萃等人捧着皇后袆衣跪在一侧，心里更不是滋味，一股闷气顿时涌上心头，大手一挥，皇后袆衣便被扫落在地。

见到礼官跪在一旁，更是直接一脚踹了过去，怒骂道："一群废物！"

凝萃众人吓得脸色惨白，颤抖着身子慌忙磕头求饶，再抬头却只见汉武帝早已走远。

遥渺渺听着帐外的哭声和求饶声，惨然一笑，再一摸脸，早已泪流满面。

凝萃小心翼翼的在寝帐外唤了一声：“李夫人”。

遥渺渺深吸了口气，努力发出正常的声音道：“谁也不准进来。”

汉武帝出了寝帐后，便脸色冷肃的进入军帐。

看得出汉武帝正怒在心头，谁也不敢叨扰。

直至晚膳之时，众人实在无法，本想着让遥渺渺服个软，却不想遥渺渺只让凝萃将膳食送入寝帐，就让凝萃出去了。

凝萃连多一句话都没有机会说。

汉武帝那边更是连晚膳都送不进去。

礼官那边急的冷汗直冒，明日祭祀黄帝之事，若是皇后缺席就需要更改整个祭祀流程，他们需要提早更改物品的数量，并对接流程。但是没有汉武帝的示下，谁也不敢说改就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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