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思片刻，赵一凡点点头，应下李元昊的请求。

只要他和李元昊单独相处，便可保李云峥三人安全撤离王宫。而且，他也想看看这个智慧过人的西夏王，到底意欲何为？不如就会他一会。

二人来至些许狼藉的寝殿之内，斗智斗勇。

殿内的尸体已被清理了出去，但仍能闻见血的气息，与燃烧的炭火所散发的烟味夹杂在一处，令人心情沉闷。

殿内一片灯火通明，赵一凡踱着步子，仔细打量着。这一次，他不必偷偷摸摸，可正大光明的随处翻看所有感兴趣的事物。他的目光，很快定在了那几把束之高阁的长剑之上。

这几把剑，若他没猜错，定伴随李元昊四处征战，立下过汗马功劳。而从另一个角度来讲，这剑，也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其中，肯定不乏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

唰——

他拿起最为中意的一把，缓缓将剑脱离剑鞘，用心细看。这剑，果然非同凡响。剑身的光泽如冰雪般透亮，剑刃锋利无比，杀人不见血。再看剑鞘，雕饰着苍鹰，翱翔天际，给人辽阔之感。剑柄，则是最常见的党项人的图腾。不过，这图腾，金光熠熠，与平日见的，有天壤之别。

确实是把名副其实的宝剑！

“这把剑，是本王的心爱之物。”李元昊在旁悠然笑道，“赵公子果然有眼力！铸这把剑，据说耗费了十几年的时间，废了千万把剑，才独得此剑。这世间，能与此剑争锋的，屈指可数。”

赵一凡默默听着，不予回应，暗地里却是笑他太过狂傲。剑的确是好剑，可是再好的剑，终究也不过是一件兵器，若是没有武艺超凡之人来驾驭它，归根结底，便是无用之剑，发挥不了它宝剑的绝世威力。

剑的最高境界，便是人剑合一。到那时，这剑，自然而然会带有灵气，关键时刻，可救主人于千钧一发。

若是按正常的思路发展下去，接下来，李元昊应该会提出将这把剑赠给他，然后提出非常诱人的条件，来策反他。他觑眼看过去，静等下文。

“不过，本王爱惜此剑，却并非因它是一把宝剑，即便是最为普通的剑，本王也爱若至宝。此剑，乃是本王祖父所留，看到此剑，本王便会充满斗志，排除千难万险，达到平生所愿。”

赵一凡的心颤动了一下，平生所愿？难道就是踏平中原一统华夏？他的野心实在太大了……若是此刻他不知后事，那么会笑他痴人说梦，但是整个大宋朝，就是因他的狼子野心，实力被大大削弱，以至常年陷入战火，国库空虚。很难说，这与之后南宋的灭国有没有直接的联系。

这一刻，赵一凡生出了杀念。他太想知道，若是此人就此消失，那么历史的进程，是光明？还是黑暗？

他默默将那把剑放回原处，右手不知不觉攥紧了拳头，脸色极为平和的看着他：“敢问夏王平生所愿乃是何事？”

李元昊的左手触在鹰钩鼻上，些许不满：“赵公子可否以真面目示人？本王坦诚相待，你又何必如此？难道，怕本王画下你的面相，全城搜捕不成？”

“这激将之法对我无用，见了真容又如何？不必多此一举。”

“此言差矣。赵公子乃当世英雄，本王有缘得见，乃是幸事。”

这话，不管真假，很是中听。赵一凡一把拉下面上的黑布，悠然一笑：“我怎敢当英雄二字？不过一副臭皮囊而已。”

他的身份，早已暴露。逍遥门之事，想必李云峥早已一五一十告知李元昊。他是堂堂八王的女婿，欲要得知他的相貌，有心之人，绝非难事。

这副臭皮囊，倒真让李元昊惶惑不已。他注视着赵一凡，脸色阴晴难辨。这是一张太过年轻的面容，眉宇间英气十足，却又有一股玩世不恭的洒脱。放在人堆里，或许不甚出众，但是一出手，定是万人瞩目，光芒四射。

他是如何拥有这绝世的武艺？又是什么，令他机敏过人，忠诚仁义？

李元昊眉头微皱，只觉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只是如此良才不能为己所用实在可惜。古往今来，君主访贤之事不胜枚举，他心里清楚，对待此人，即便是三顾茅庐，也是枉然。

“赵公子果然英武非凡，本王敬佩，”李元昊淡淡笑道，“本王平生所愿，只一事，今日不妨告诉你——”他顿了下，目光坚定，“那便是作一代圣贤之君流芳百世。”

“圣贤二字，何解？”赵一凡追问。

李元昊略一思索，正色道：“古来之君，尧舜禹自不必说，但在本王看来，唯倾仰一位，他就是蜀帝刘备。此人颠沛流离多年，最终达成所愿。且爱民如子，百姓无不交口称赞。更为难得的是，手下将才云集，皆是忠肝义胆。”

这个回答，令赵一凡些许意外。他本以为，秦皇汉武唐太宗，这些杀伐称霸之人，会是他仰慕的对象，没想到却是一生隐忍，委屈求全大器晚成的刘备。

转念一想，如今的西夏，倒与蜀汉有几多相似。

片刻的沉默，二人各有所思。

赵一凡的心中一个强有力的声音在回响：杀了他！杀了他！不知为何，每每见到李元昊，这种声音就会此起彼伏。可是，他并不是一个杀人如麻的杀手，他是身负重任的逍遥门金刀郎。他肩负的，不光是个人的荣辱，还有国家的重要使命。

当做成一件事，没有预知的结果，他就不会动手。杀了他，那么杀了他之后呢？！他侥幸逃出王宫，回到中原。那么西夏的各个部族又当如何？或许，他们会挑选出一名身经百战的新任首领，众志成城，发动对大宋的复仇。

这些，他不愿看到。

他平静的看了眼李元昊，此人的心思着实难以揣测。估摸着时辰，李云峥三人应该尚未离开王宫。赵一凡索性席地而坐，歇息片刻。

此时的李云峥，在众人的目光中，已接连穿过了几座宫殿。转过弯，他看到一队灯火在相反的方向愈行愈远。

那正是卫慕玲珑的轿辇。

他们二人的路径不同，正好错过。

转身，便是各自天涯。

紫烟明白他的心思，一阵心痛，但仍担虑道：“主子，快些走罢，以防有变。”

他下意识转过身，走了两步，心中一紧：“你们先行，我即刻便来。”

说着，飞身而去。他要做的，是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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