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靠近了送亲的队伍。

*

渔夫们唱着号子，扛着喜轿和祭品走入被海水没过的前滩。

温迪很好奇海神新娘的模样，便驭使风掀起布帘去看。

然后他看到了布帘下掩盖的铁栏杆，还有端坐轿中的新娘的红盖头。

铁栏杆。

温迪记得若陀跟他说过，璃月港初建之时，民间开采铁矿的水平很低。层岩巨渊产出的铁矿，又优先供给给璃月港和若陀龙王辖下的天遒谷至青浦墟一带的[长城]。

瑶光滩这边是轻易买不到来自璃月港的铁矿的。

渔民想要铁矿，只能去明蕴镇买——

但那是个铁矿无比珍贵的年代。

在这样的年代，渔民竟然舍得专门为喜轿的内部打造铁栏杆。

这是有多怕新娘逃跑，又有多少新娘逃跑成功过。

温迪咂舌。

他想去找渔民探听，但手上还拨着斐林。

之前渔民就是被他的琴声吸引来的。温迪想了想，把斐林塞到了钟离手里。

“我过去一下。拿好。”

斐林记住了神明刚才拨弄的曲调，现在开启了自动弹奏模式。小海鲜不敢黏帝君身上。

温迪则是化作风精灵钻进了人群。

……

送亲的人群并不止是在唱喜。

温迪变成风精灵后听力更为敏锐，于是渔民们的喧闹声一字不落地传入了他的耳朵。

“不是说三日后才是送亲的良辰吉时？怎么这大半夜的跋老头就把我们给叫起来了。”

“哦，跋老头昨天不是收留了个江湖道士？瑶光滩又下了几天雨了，眼看着这雨要再这么下下去，咱都出不了海得饿死。”

“然后那道士就去哄跋老头了？跋老头也跟着一时糊涂听了他的话？可别开玩笑了，良辰吉日不都是村头那瞎眼老婆子算的才作数么？”

“问题就出在瞎眼老婆子那里。那道士带着跋老头去找那老东西，说老不死被妖魔鬼怪蒙了心窍，算错时辰啦……这才招了海神震怒。然后他俩进了老不死的屋，没成想那老东西已经用尖螺贝捅了自己的喉咙，尸体硬邦邦地躺床上，不知道已经死几天啦……”

“噫——那不是都臭了烂了？这死婆娘算错时辰也就罢了，死这么恶心是打算呕谁呢。”

“可不是么……”

先前好歹还喊人“瞎眼老婆子”，知道麻烦的源头出自人家之后转头就喊“死婆娘”。

风精灵用翅膀捂了自己的耳朵，对此无法苟同。

他也没耳朵去听那些污言秽语。

小风精灵用剩下的两对翅膀扑扇着往前飞，然后翅膀往前一扑，整个风精灵就软趴趴地扒在了喜轿的窗帘子上。

温迪并不是登上神位改换形态之后翅膀才变得灵活的。他没有手的时候，翅膀就是他的手。

他隐了身形，没人发现他的存在。

小风精灵从铁栏杆的间隙里钻进了轿子，然后“啪叽”一下摔在了喜轿的轿面上。

新娘并未昏迷，自然留意到了盖头外的动静。

但她不敢动。

直到一只纤细苍白的手掀开了她的盖头。

……

温迪摔进轿子里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边翅膀上正拴着自己的耳坠。

差点忘了那耳坠是羊脂玉的，有摔碎的可能性。

于是他迅速变回了吟游诗人的形态。少年半跪在轿面上，毕竟喜轿内部的空间实在有限。

再然后他伸手就去掀新娘子的盖头。

温迪是真的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才能让海神为她淹了整个村子——《绝云记闻·海神宫篇》不只是暗讽童话，它宣扬的主题也包括爱情。

然后他看到了一张空白的……扁平面具。

女孩没有五官，于是那脸也称不上是脸。

这是因为女孩本就是蜃影么。温迪想。还是这位就是没有脸的。

然后他在女孩脸上看到了惊恐的线条表情。

女孩的脸先前光滑得像一张白纸。然而这会，她脸上原本该有眼睛嘴巴的地方凭空出现了肉褶，肉褶蠕动着表达着主人的情绪。

位于嘴巴的那条肉褶蠕动了一会之后裂了开来，变成了一个内露血肉的圆坑。

那是一个张大嘴的动作。

温迪确定这少女现在在尖叫无疑了。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想着如果有人进来他就露一手。

然后看看这一出荒谬戏剧会不会就此终结。

然而没有。

温迪只听到外面有人出声骂道：

“叫什么叫，叫鬼呢。你再叫就缝上你的嘴，省得回头你这张烂嘴惹了海神大人不快。”

于是温迪看着少女那张脸上诡异的表情慢慢沉寂下来。

肉洞先闭合成肉褶、消失，随后那块肌肤重新变得光滑平整；眼睛部位的肉褶则是变得很浅，温迪看着那肉褶挤出两滴水。

那大概是眼泪。他想。

少女在难过。

但温迪并不会和对方共情。

神明从来清醒，分得清人和怪物的区别。再者他和人都尚且不能感同身受，罔论一个蜃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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