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渡像小时候一样，双腿伸得直直的，小声嘟哝：“才不会怪爷爷，如果不是爷爷，我早就死了。而且，爷爷一定是为了我好！”

老瞎子目光慈爱。

他把这个孩子带回来的时候，她比一只巴掌大不了多少。

当时被丢在垃圾桶旁边，其实已经断了气。

谢必安说，他有办法救回这孩子，但作为代价，她必须要成为一座山。

那时候，老瞎子哪里能明白，成为一座山是什么意思。

当时只以为，是意会上“山”，却没有料到，是真正的山。

但她只是一个孩子，甚至还不会爬。

老瞎子无从选择，也只能答应。

这世界太美好了，即便后来她要成为一座山，但至少，在成为山之前，她要像一个正常的孩子，去长大，去结识朋友，去看世界。

老瞎子替小婴儿做了主，和谢必安做了交易。

从那一天起，谢必安和一众阴差成为了家里的常客。

小婴儿的每一步成长，都在他们的注视之下。

起初没有谁对她投入太多的感情，直到她学会说话，学会奔跑，像是亲眼见证一条新生命对世界的探索。

她是那么的乖巧可爱，迈着短腿，像是一颗勇敢的小豆丁，永远都不害怕跌倒。

又是那么真诚热烈，从来不会吝啬自己的善心。

于是，孟婆第一个提出了退出。

没有人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善良的灵魂堕入地狱。

小孩儿是一张白纸，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就抱着她的腿，一边流口水一边和她分享糖果。

成千上万年来，孟婆见过无数的魂魄，却没有任何一个会像那孩子一般。

那孩子眼中没有生死之差，只是纯粹地对身边的所有好。

她实在是太好了，让人生不出半点伤害的心思。

怎么舍得呢？

孟婆退出了计划不久，谢必安也开始动摇。

他和施渡的接触，比孟婆更多。

小孩儿牙牙学语时，最先学会的不是“爸爸妈妈”，而是安安。

她不会说太复杂的话，围着口水兜兜追着谢必安跑，左一句安安，右一句抱抱。

该怎么办才好？

谢必安偶尔也会迷茫，因为计划的提倡人是他，他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是会后悔的。

后悔将这么小的一个孩子给拉入局中，明明她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他瞒着其他人，找到了老瞎子，悄悄中止计划，让小姑娘安然无恙地度过了一生。

那一世，她没有承担任何不属于她的责任，六岁回归家庭，虽然也经历了些许波折，但最终的结果到底是好的。

她像其他孩子一样长大，追逐梦想，得到爱与自由，然后老去，重归于阴间。

谢必安几乎用尽了自己残留的最后力量，扭转形势，再一次让她回到了六岁。

但这其中出了意外，另一个小姑娘跟着回来了。

不过不要紧，那个小姑娘不会影响大局。

因为给了施渡一个没有遗憾的前世，所以本可以撑到最终结局的谢必安提前消亡。

他拜托了老瞎子保守秘密，谎称自己去投胎，欺骗小姑娘转世后还可以再见面。

但其实已经没有来世了。

施渡不知道的。

谢必安临走前，还来看了她，亲手将自己的高帽戴到了她的头顶上，目光温柔又慈爱，告诉她要当好白无常。

那时候，小姑娘仰头望他，郑重承诺一定不负所托。

谢必安揉了她的脑袋，最后看她的眼神郑重又悲伤。

怎么能不难过呢？

以后再也见不到了，而她，是他亲手推入局中的无辜者。

老瞎子目光落在施渡天真无邪的脸上。

她一直都在了结别人的执念，替别人送别。

可她自己不知道的，她错过了一场送别。

“爷爷，你怎么不说话呀？”

小姑娘眨巴着眼睛问道。

老瞎子轻轻地笑了，“想要好好看你几眼。小渡，怕不怕？”

施渡摇头，大眼睛里满是坚定，“不怕。爷爷，这是我的责任！”

老瞎子笑着，苍老的眼睛里却满是悲伤，“不是你的责任，天底下没有什么事，该是谁的责任。小渡，如果害怕，不去承认这份责任也可以。”

“不行的，爷爷说过的呀，因为我比别人会呀，我就是应该比别人多做一点点。”

老瞎子看着认真的小姑娘，一时之间，只觉得喉咙里哽得慌。

本不该是如此的，但他们从小给灌输的观念，就是为了随时让她牺牲自己。

“最近过得好吗？”

老瞎子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

事已至此，已经是到了不得不继续往下走的地步，就算他再想逃避，也于事无补。

小姑娘掰着手指头，眉眼弯弯，“我很好呀！爷爷，我来到丰城之后，虽然没有跟顾家的人认祖归宗，但是我有了新的家人和朋友。

现在和我住在一起的是小胖叔叔和祖奶奶，他们对我可好可好了，我们住在很大的房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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