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七一过，姚城各工厂陆续恢复生产，江落苏的开工红包作用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唯一一个延迟到岗的员工李有伦，也仅是因为家里老母亲生病了，才没能按时报到。江落苏念在他原因特殊，把开工红包变成慰问红包发过去，远在老家的李有伦感动得不行，连连保证等老妈病好就立马复岗。

新年新气象，客户们跟约好了似的，订单下得一个比一个爽快。江落苏实在有心无力，她青春厨卫的生产线已经满负荷运转，弦拉得太紧总有崩的一天，为了大局考虑，她忍痛推掉了好几个新客户。眼下最心急的是丰原的订单，江落苏也是个欺软怕硬的，她最怕赵立柏催货，所以复工后三分之二的生产力都投放在智能水槽上。她这边机器都转冒烟了，赵立柏那边却异常安静，事出反常必有妖，江落苏赶紧跑一趟丰原，想亲自去看看赵立柏那边是什么状况。

赵立柏正在办公室接电话，面色凝重，江落苏不便打扰，先乖乖坐在一边喝茶等候。她无心听到赵立柏的电话内容，似乎就是在谈论智能水槽的事儿，虽然她听不清那头具体在说什么，可赵立柏紧皱的眉头告诉她，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这通电话接了半个小时，挂断后，赵立柏才来到茶桌前坐下，直截了当道：“我做水槽十几年了，按照以往的经验，这种年前市场大热的产品，年后的订货量一般只增不减，所以年底我才让你备好库存，可眼下年都过去这么久了，来找我下新一轮订单的客户寥寥无几，小江，你知道为什么吗？”

江落苏也正奇怪呢，“我说怎么许久没接到你的催货电话，原来是真有状况。”她沉吟半天，一时也想不出个答案，只能提出最常见的原因，“难道是年前销量过剩，市场饱和了？”

赵立柏盯着她，摇头否认：“不可能，一款产品想要在国内市场完全饱和，起码得五年以上，咱们这才生产了多久？”

“也对，”江落苏完全没察觉到赵立柏锋利的眼神，自顾自说道：“可现在正月都快过完了，要下单的客户早该下了，除非他们找到其他的替代厂家，不然谁放着大好的市场不去做？有钱不赚王八蛋，这还是你告诉我的呢。”

赵立柏闻言笑出声来，紧绷着的脸逐渐舒展，混到他这个年纪，比起被人抢占市场，他其实更怕的是合作伙伴的背叛，江落苏的表现打消了他刚刚突生的疑虑。刚才那通电话，是一个他十多年的客户兼好友打来的，对方告诉他，华东地区的市场已经有厂家出了和丰原一模一样的智能水槽，而且价格比他要实惠很多。更巧合的是，那家复制智能水槽的工厂在姚城东阳，赵立柏因此很难不怀疑江落苏，他无比清楚，复制一款产品从设计图纸到模具开发，再到试样产出，最快起码也得半年左右，眼下竟然有人只用了仅仅三个月就复刻完成，这足以称之为神话。当然，这种神话也有可能走向现实，那就是当对方手里握着现成的全套图纸，从产品设计到模具开发都只用照葫芦画瓢，这样即可大大缩减前期的筹备周期。以江落苏的能力，在销售市场挖他墙角可能性不大，可不代表她不会高价把图纸卖给其他人，致使其他人挖了他的墙角。可江落苏一副心怀坦荡的样子，目前看来，确实像是自己误会她了。

赵立柏大大方方把情况告知了江落苏，没想到江落苏听完以后狠拍大腿，“肯定是胡岩！”她恍然大悟后情绪激动，“赵总你可能不认识胡岩，他是我以前的老板，厂子也开在东阳，前段时间他来过我的办公室，我记得那天你刚好把图纸传给我，当时办公室只有我和他两个人，偏偏这个时候车间里有个工人压断了手指，我情急之下跑了出去，回来时才发现图纸还放在桌上，很有可能就是那一次被他偷拍了图纸，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事情都因我而起，赵总你想要我怎么赔都行，只要你一句话。”

赵立柏没想到会是这么个乌龙事件，他只能批评江落苏太不谨慎。事情已然发生，真让江落苏赔偿，就她那三瓜两枣的，能有什么花头？赵立柏办厂二十多年，对市场的劣性竞争看得很开，他们这些中小型企业，不可能投入太多的资金和精力在研发上，唯一的生存通道就是复制畅销品。他能复制别人，别人当然也能复制他，只不过这回被对方捡了个大便宜，而他也错失了原本抢先一步的市场机会。他唯有自认倒霉，好在事情还没坏到不可救药的一步，大不了他也降价降价再降价，无论如何也要把手头的库存清掉，至于之后还要不要继续生产，那就视后续的情况而定了。

江落苏怒气冲天地走出丰原，她恨不得现在就去找胡岩，一拳头砸在他太阳穴上，问问他为什么老爱干些上不了台面的勾当？可想起赵立柏明明损失惨重却还大度劝慰自己的那番话，她车子都开到山石门口了，却又径直驶离。赵立柏说得对，就算她现在去找胡岩面对面质问，除了能白费力气地骂他一顿，其他什么都做不了。这款水槽并非赵立柏自主研发，他能仿冒别人，就得允许有人仿冒他，国内的中小型企业为了存活下去，大多走的都是这样一条路子，法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能有什么办法？唯有自认倒霉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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