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子直到日落西山才从芦苇荡里转了出来，四周寂静无声，早已没了梅儿的踪影，只有成群的乌鸦哑哑的叫着，回到芦苇荡里栖息。“倦鸟尚且知道归巢，我宋青山的巢穴到底在哪里啊？”山子对着红彤彤的夕阳发出一声长叹！
新做的长衫让他在坟地里弄得脏兮兮的，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梅镇上的人见了他小山子不照样笑脸相迎？还不就是因为有钱吗？有钱他娘的能使鬼推磨，“娘的！找个人帮我推磨去！”山子径直拐进了道边的一个小饭馆。
“哟！宋老板来了，快快，里面雅间请！”酒馆老板殷勤地招呼着。
“上什么雅间！老子就愿意在外边喝！风凉！”
“好，好，您这边请！”
山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上坐了下来，这里好啊，能看风景。老老少少的梅镇人从街道上走过，他小山子都能看到。
“宋爷，也过来吃饭呢？”李柱子端着他的那一碗面条凑了过来。
“就吃这啊？”山子指着他的面，在山子穷困的时候，这个李柱子和他一起在山上烤过田鼠，聊过女人，算是贫贱之交吧，“别吃这个了，一会儿和老弟一块吃，反正弟弟我也吃不完！”山子在李柱子面前自称老弟，这让他受宠若惊。
李柱子瞪着大眼睛说，“宋爷您可真是不忘本啊！不像有的人兜里一有两个子儿，就不认昔日的兄弟了！”
“点菜，甭客气，以后要是没营生，就跟着兄弟混。”山子随和地笑着。
“好了，有您这句话，我可就不客气了。”李柱子放肆地点了一大桌子菜，他这辈子怕是在饭馆从没点过这么多的菜，山子眯着眼睛看着，心想，这还真是狗肉上不了席！太没出息了，注定受一辈子穷！不过，这种人跑个腿，学个舌，卖个命，关键时刻做个替罪羊也不是不可以。
“柱子哥，”山子亲热地说，“最近在哪儿发财呢？”
“发啥财呀！”柱子滋的喝了一口酒，“前几天还差点摔断腿呢！在裴郎中那儿扎了十多天的针，娘的，老子被那扎针钱弄得都要吃不上饭了！”
“裴郎中收费很贵吗？”
“倒也不是特别的贵，后来，他看我实在是没有，还免了几天的钱。关键不是哥哥我穷吗？”
山子笑了笑，“没事，穷不长根，从前我不是也穷吗？穷得让人从这镇子上给欺负走！现在，你看，谁还敢对我不敬？对吧，有钱就是爽！”
“老弟，你是咋发财的？能跟哥哥透露一下吗？你知道，哥哥长这么大，不但没娶上个老婆，连个女人的边还没摸着过呢！”李柱子夹了一块肉放在嘴里嚼着。
山子嘿嘿干笑了几声，“发财的机会处处都有啊，就看你能不能把握！”
李柱子忙说“能把握，能把握。宋爷，您就吩咐吧。”
“事情并不难，首先得保密，其次是只管做事，不问为什么，这钱基本上就算挣到了。容易吧？”
“宋爷您就开口吧，刀山火海，哥哥我都为你上！就说啥事吧？”
“梅家知道吧？你就天天盯着他家就行，有什么风吹草动的，都及时向我汇报，一个月我给你十个大洋，怎么样？”
“哦，这太容易了，哥哥办得到。”说着用暖眛的眼神看了一眼山子。
“重点是什么知道吗？”山子喝了口酒，慢吞吞地说。
李柱子茫然地摇了摇头。
“重点在裴俊身上，他什么时候在家，什么时候不在家，尤其是什么时候出远门，若是能及时通知我，另有奖赏。”
“真的？”
“真的！”
两个人絮絮叨叨地一直喝到半夜才趔趄着出了酒馆。
“哥哥我回家和不回家一个样！没啥盼头！光棍一个！连个暖被窝的都没有！”李柱子在大街上晃着身子发牢骚。
“弟弟也一样。”
山子扶着一棵树随声附和着。
“胡说！”李柱子立刻反驳道，“可镇子上谁不知道你小山子弄了个最贵的媳妇！一年他娘的一千个大洋！”
“哦，她呀！你不提，我都忘了！”山子一屁股坐在地下。
“你骗人！这还能忘？”
“不乐意跟你说这些！啥也不懂你！快走吧，不想说了！记住，好好干事，一个月十个大洋！滚吧！”
看着李柱子慢慢地消失在夜色里，山子从地上爬了起来，摇摇摆摆地向自家的绸缎庄走去。
这绸缎庄分上下两层，楼下是店铺和伙计们的房间，楼上是山子的房间，当然，现在翠翠也住了进来。一楼关着栅板，黑漆漆的，那帮伙计显然已经睡了，楼上却有一盏灯在忽闪着，那娘们竟然在等我？山子不自信地想。自从把她弄回来有十几天了吧，自己还没沾过她，更加没给过她好脸色，她还会等自己？十有八九是睡觉忘吹灯了吧。
山子从身上摸出来钥匙开开了角门，闪身进了来，然后还没忘记锁好门，也算没喝太多吧。
亮灯的是自己的房间，只有一盏灯没有人。这个女人就是会来事啊！梅儿要是有这一分也就行了。她就是一个死心眼！从前跟自己好的时候，全世界就知道个自己，现在嫁了那小白脸，就又只认他了！小山子过期啰！
山子终于坐到自己的床上，侧耳听听，隔壁翠翠的房间一点声音都没有，能等自己吗？还是睡了！能给自己点一盏灯已实属不易了！要不然自己还不是得摸黑往上爬，上回，不就摔了一个狗啃泥！
山子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酒壶，拔下盖子，又喝了起来，一醉解千愁啊！只要喝不死，就往死里喝吧！
有钱真的很爽吗？山子在心里问自己，一天到晚除了不停地喝之外，好像也没见着其他的好。
从前受穷的时候，还有梅儿陪在左右，自己想怎样温存就怎样温存，梅儿是那么的听话，从不说一个不字。这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山子又猛猛地喝了一大口。
什么时候能回到那样的日子啊，就算是没了这绸缎庄也行啊！山子躺倒在床上，望着那盏油灯出神。
油灯啊油灯，你要是那盏阿拉丁的神灯就好啰！那你就把裴俊变死，把梅儿给我变到床上来！山子用被子死死地蒙在头上，他不能让伙计们还有翠翠听到自己在哭。
几乎没把自己给憋死，山子总算是止住了眼泪，出来大大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油灯也快燃尽了，发出了最后一线光，巴嗒一声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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