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除夕，伙计们早早就把店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一点也不用梅儿操心。看着窗明几净的店铺，梅儿心中的不快一扫而空，嘴角不禁挂上了微笑。是啊，为什么不笑呢？辛苦一年了，人人都欢天喜地地迎接新年，为什么不笑呢？凭啥呀！

上午的顾客并不多，该买的人早已买过了，剩下没买的不是买不起就是不想买，要不然这一年当中的最后的一天卖货被人称作穷棒子集呢！这天来买货的都是些没钱的，临了了，不得不买一点。

伙计们难得有这样的清静，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闲嗑，每一个都很开心。

刚刚到中午十二点，梅儿就下令关栅板休业了。有家的伙计都欢天喜地地回家了。张小峰，六儿和扁头没有家，光棍一条，回家也是一个人，所以他们几个选择了以店为家，在店里过年。

这里有菜有肉有米也有面，还有几个同命相怜的哥们可以在一起解闷，强似回到那个清锅冷灶的家里，所以，他们就留了下来。顺便连照顾店铺也有了，梅儿也很高兴，只是嘱咐他们不要喝太多的酒，小心用火。几个人中扁头最为沉稳，所以，梅儿又特意嘱咐了一下他，扁头一口答应了下来。

梅儿走在回家的路上，昔日繁华的街道，此时一片静寂，几乎没有人在走路。处处弥漫着一股从鞭炮里散发出来的淡淡的火药味儿，也许这就是年的味道。

梅儿在街上慢慢地走着，一想起裴俊昨晚的那个样子，心里就隐隐地不想回家，好像回家过年还不如在店里和伙计们在一起过年来得开心。

家家的烟囱里都冒出了袅袅的炊烟，都在为年夜饭做准备呢吧？

梅儿在孤独的心情下又想起了自己赚的钱，去掉所有费用，梅儿一共赚了一万块大洋，梅儿自己都不得不承认还真是不少呢！这些钱已被梅儿陆续地安全地存入了钱庄。

走得再慢也终于到了家门口，梅儿突然强烈地想念儿子，对了，自己不是还有儿子呢吗？梅儿决定进屋了。

一进院子，一副对联赫然映入梅儿的眼帘，梅儿气愤地一把扯了下来，家里有老人去世，三年都不能贴春联的，就算裴俊不知道，她翠翠难道也不知道吗？梅儿的心瞬间结上了一层冰。

刚一进屋，裴俊正在往下收拾碗筷，很显然，他们刚吃完中午饭，看到梅儿明显的一愣，他们没想到梅儿会在这个时候回来，他们已经习惯了梅儿的深夜归来，不过，他们也好像忘记了今天是除夕。

“吃了吗？我去给你热热饭。”裴俊淡淡地说。

“不用了，吃过了。”梅儿作了一个手势，就回了屋。屋子里，儿子正一个人睡着，梅儿脱了鞋子，躺在了儿子的身边，睡一觉吧，难得有时间，况且，在这个家里也没什么可做的，不知为什么，一切都兴味索然。

梅儿盖上了一条小被子，朦胧睡去。过了一会儿，好像有人进了来，站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又出去了，梅儿也没动。不想理他们。

不知什么时候，梅儿就真的睡着了，待睡来时已是华灯初上的除夕夜了，似乎裴俊和翠翠已经吃完了饭，回房休息了。梅儿抱着儿子去灶间，灶里还有余火，梅儿给儿子热了点奶，拿回了房间，慢慢地喂儿子吃了。

儿子一边喝奶一边用滴溜溜的眼睛看着梅儿，小脸上漾着甜甜的笑。终于看到娘亲了，小家伙什么都知道呢。

儿子吃饭后，梅儿把他揽在怀里，尽情地抚摸着，亲吻着，小家伙痒得格格直笑呢。

翠翠那屋似乎有人走了出来，梅儿忙下地把门闩上了。

来人推门没推开，似乎一愣，呆了几秒，又走了。

外面渐渐开始有人燃放炮竹，噼噼啪啪的响个不停。年年都是这个样子，可是属今年的心情最心塞。

梅儿简直就想搬出这个家，这里的气氛让人崩溃。等过了年吧，梅儿一边掉泪一边想自己带着儿子搬出去好了，不想住在这里。这过的是哪门子的除夕，还饿着肚子呢。不过，梅儿一点也不想到灶间去找吃的，不知为什么，觉得那样好逊的。早知道会是这样，梅儿就在外面买点好吃的带回来了，又不是没有钱。

梅儿抹去脸上的泪水，自己也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此时这心情灰的，一辈子都不想见到他们。

裴俊倒也罢了，那翠翠不也是没来问候一句，只是一副安心养她的胎的模样，好像一个姑奶奶。梅儿和他们之间似乎隔着千山和万水，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切却都离你远去了。

这就是家家欢笑的除夕之夜，梅儿一个人枯坐在油灯下发呆。儿子玩累了，又乖乖地睡觉了。

翠翠房里传来细碎的声音，有时候是哝哝的低语，有时候是故意掩饰下的喘息声，声声如惊雷一样刺激着梅儿的耳膜。

梅儿想找两个棉球把耳朵堵上，可是已经太久没动针线了，竟然找不到。

梅儿熄了灯，重新又躺下来，还是睡觉吧，等天亮早一点起来，把屋子烧热乎，给自己也煮点粥。

饿着肚子的除夕之夜可真是不好受，梅儿竟然有了一种在别人家的感觉，自己明明不是在这里已经生活了二十年了吗？

第二天，天还没亮，梅儿就起来了，点着灶间的火，煮上粥，切了一点咸菜端到了自己的房里，把念儿的奶也热好拿回房间预备着。

当粥煮好的时候，念儿还没醒，那两个人也没醒，梅儿将粥盛了出来，往自己炕里的灶里又填了几根木柴，翠翠那屋的灶还是冷的，梅儿没管，端着粥碗回屋了。

饿了一个白天零一个晚上，能吃上这样一碗热乎乎的粥，再就着点小咸菜，梅儿感到了一种简单的幸福。

梅儿一口气喝了三碗，把碗洗了，看看天还是没有亮，梅儿回到房间，闩上门，接着睡了起来。

也许是吃饱了的缘故，这回，梅儿做起梦来。梦中她来到了一片原野，到处都是鲜花和绿草，隐隐的还有渺茫的歌声。

梅儿一路寻声而去，越走越远，可是，渐渐的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一处悬崖峭壁，一点路都没有了。梅儿看了看下面，烟雾缭绕，如梦如幻，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诱导着自己跳下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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