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裴俊早早就要去诊所，临走时，他对冯嫣然说，“今天你就去吧，”然后，他又把头转向孟非，“贤弟，你嫂子今天要去上坟，你知道的，那地方比较偏僻，不安全，你陪一下，可以吗？”

“那孩子呢？”孟非歪着头问。

“家里不是还有婆婆呢吗？”裴俊看了一眼婆婆妈妈的孟非，心中有了几分不悦，现在就好像这几个孩子是他生的一样，这还一分钟都离不了了呢！这是要把我这个亲爹给比下去的节奏啊！是不是找抽？

裴俊扔下一句话，“就这样吧！”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就给你添麻烦了。”冯嫣然看了一眼黑着脸的孟非，心想，至于这么计较吗？不就是陪着她走一趟吗？好像要他命一样，要不是相公留下话，冯嫣然恨不能自己一个人去，不就是去坟地吗？有别人怕的，可没有她冯嫣然怕的，人活在世上，若是连死人都怕，那可真是蠢到家了！

“不麻烦。”孟非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句，眉眼之间好像他吃了大亏一样，不情不愿的。

冯嫣然急忙着手去准备贡品和香烛，纸钱，怕自己弄得慢了，那个孟非又拉一张死人脸，怪晦气的，带着一张死人脸去看死人可不是啥让人愉快的事。

尽管不开心，那个孟非倒也还是十分绅士的帮她拿着所有的物品，迈着大步独自走在前面。

“喂，你能不能走慢一点。”冯嫣然在后面气喘吁吁地一路小跑。

孟非回头扫了她一眼，没说话，站在路边等着她，眼睛里怔怔地看着灰色的天空，冯嫣然从他的眼里不知为什么看到的都是难以掩饰的伤感。

真是个怪人！冯嫣然在心底说，去给我的家人上坟，他又不认识，他伤心的哪门子！真是一个煽情的能手，我才不会上他的当呢！

他不说话，冯嫣然也不说话，两人走着走着，天空竟飘起了细碎的小雪花。

冯嫣然边走边用手接着飘落的雪花，她觉得真美，要是有来生，变一朵晶莹的小雪花也是蛮不错的。从深不可测的天上翩然而至，就像降落人间的天使。

“想什么呢？走那么慢！”孟非盯着她手掌上的化成了水的小雪花，嘲讽地说，“得亏我知道你这是去上坟，不知道的，看你这一脸的春色，还以为你去找男人呢！”

冯嫣然被噎得差点没跌了一个跟头，“你的嘴咋这么损呢？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你要是不愿意去就回去，没人强迫你！你不用甩脸子给我看！”

“真的？”孟非耸了耸肩，放下东西，真的转身走了。

冯嫣然看着一地的物品，急了，他撂挑子了，谁拿这些东西呀！这不是坑姑奶奶呢吗！

“回来！你给我回来！”冯嫣然委屈地冲那个背影喊了一嗓子。

孟非回过头，“你让我回来，我就得回来？你让我走，我就得走？你当自己是什么呢？你又当我是什么？”他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黑线。

“你误会了，”冯嫣然赶紧跟这个活阎王解释道，“让你去的，不是裴俊吗？怎么又变成我了？你们读书人不是讲什么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吗？”冯嫣然觉得自己这句话说得很漂亮。

孟非站在那里不动了，一任雪花落在脸上，头上，，肩上，他的眼睛似乎透出了一股绝望的光芒，在漫天的飞雪中，显得分外的苍凉。

他默默地走了过来，一言不发地拾起地上的物品，自顾自向前走去。

冬日的坟场十分干净，到处是皑皑的白雪，每一条干枯的树枝都包裹着绒绒的白雪，麻雀偶尔在枝头掠过，会有阵阵雪屑簌簌而落。成群的乌鸦也会光顾这里，它们那哑哑的叫声，显得这里又多了几分凄凉。

冯嫣然来到了梅家二老和梅儿，翠翠的坟前，一一把贡品摆好，鞠过躬后，她一边烧着纸钱一边碎碎念着，“爹，娘，虽然在你们生前，我还没进你们梅家的门，但我现在却是梅家的媳妇儿了，而且还是唯一的一个啊！”听这口气，不像是来上坟的，倒像是来炫耀的。站在一旁的孟非，不知为何，攥紧了拳头，看样子似乎很想给她一下子，只不过在努力地克制着而已，头上的青筋一根根爆起，看了让人怕怕的，只不过，冯嫣然忙着叨咕，完全没有注意到，若是看到了，不知会不会吓得惊叫起来。

接着她又来到梅儿和翠翠的坟前，烧纸，说话。

“两位妹子，姐姐又来看你们来了，快过年了，给你们送点钱，在下面，愿意怎么花就怎么花吧，”她顿了一下，眼神有些恍惚，“俗话说人各有命，这大概也就是你们的命，认了吧！”一串纸灰刷啦啦地飞了起来，绕着冯嫣然打着旋子，怪怪的。

冯嫣然倒是十分镇定，她又继续说，“你们的孩子现在都很好，喏，这就是他们的老师，”她指了指孟非，“护娃狂魔，就好像孩子是他生的一样。”说着撇了撇嘴，“这回，你们该放心了吧？所以，你们该投胎的投胎，该生娃的就生娃，忘了这里吧，这里已经不属于你们了！”她将手中最后一张黄纸扔在火里，发出了哧啦一声刺耳的尖锐声，然后，火就灭了。

冯嫣然拍手，敲打了一下落在身上的雪花，转过头来，她突然看到了孟非那骇人的目光，她吓得浑身一抖，简直就像大白天的见着鬼一样。

“干，干嘛这样看着我！”冯嫣然又怕又怒，“发什么神经！你到底是来陪我的，还是来吓我的！”冯嫣然不由得倒退了几步。她一向自信胆子大，但此时此刻她却感觉到莫名的恐慌，她真的很担心，就在下一秒，这个孟非就会像发了失心疯一样，扑过来掐死自己。

她踉跄着向坟场外走去，还好，孟非还站在那里，和僵尸一样让人感到充满了邪魅的力量。

出了坟场，冯嫣然撒开两脚奔跑起来，风雪在耳边呼啸而过，她觉得自己好像搭乘了最快的列车，跑得灵魂都要出窍了，终于，有人家出现了，不再是一派荒凉，她回头一看，天哪！不知何时，孟非就站在距她五步远的身后！

他是什么时候跟过来的？冯嫣然有点懵，但更多的是怕，等回到家一定让裴俊撵走他，太瘆人了，他到底是人还是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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