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爷子领着杜小峰从外头提前送完了年礼回来，他们祖孙二人是笑着回到老宅的。

然而杜老爷子这才刚进院门，就听见李氏在上房那边儿的说话声。

他顿时就紧走了几步，来到了屋门口，开口道：“你这个老婆子，这大过年的，你到底是要闹哪样啊？没事儿你就知道作，把孩子们的心都给伤了，我看你咋办。”

“哼，你还真就别拿着个当事儿来威胁我，他们都是从我的肠子里头爬出来的，再怎么着也不敢不认我这个亲娘，我还就不信了，这分了家是不假，这母子之间的情分也能分了？”

明知道李氏这是在点步，可杜大平毕竟很久之前就被李氏做主给“卖”到了很远的地方去给人当上门儿女婿，已经十几年没回这个家了，因此他对这里还是比较生疏，而且又经历了之前自己家的独生女杜小霜被李氏暗中授意给卖掉的事情，他对李氏本就没有什么好感。

杜大平在这一点跟杜大恒不大相同，他毕竟之前跟着自己的岳丈走南闯北，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因此他并不是一个愚孝的孝子，所以对于李氏的念秧他直接就完全给无视了。

可杜大平可以做到无视李氏的无理取闹，但杜大恒却不能，他迈步走到了后院儿，后院儿那里杜家的几个儿媳妇们都在收拾猪蹄子，高氏在用自制的镊子揪猪毛，王氏和姜氏则在那儿洗猪下水，这猪下水最难清理的就是猪大肠了，至于马氏则在处理猪头。

由于天气比较冷，那刚打来的水没过多久就已经变得冰寒刺骨，由于姜氏之前并没有干过这种活计，所以很快她的手就被冻得通红。

“三弟妹，你先进屋暖和暖和吧，我一个人收拾就行了。”王氏笑道。

“不行啊二嫂，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在这儿受冻，没事儿的我可以的。”姜氏倔强地说道。

高氏那边儿有一个临时用石头搭建的炉子，那里边儿在烧着粗细不等的铁通条，将一根儿烧红了的足有大拇指粗细的铁通条给抽出来之后，直接放在了猪的一侧脸边儿，紧接着就发出了“滋啦”一声，那原本还比较白皙的猪头很快就变得黝黑一片。

庄户人家很少有人能够买得起整头猪的，也只有村里头日子过得比较宽松的人家才能够买得起年猪来杀。

今年由于被蛮族兵给祸害了一番，这就导致原本应该热闹非凡的新年显得有些寒酸。

村子里头的鸡鸭鹅狗，但凡能被带走的都被那些蛮族兵给抢掠一空，就连每家每户自己养的猪和羊等大牲口也都被他们给赶跑了，带不走的就给赶到了山上去，这明摆着就是得不到就要毁掉。

今年就连村长家都只是买了半扇猪肉，没有买整头猪来杀，像杜家这样不上不下的家庭，大多就只是买了一个猪头和一根猪尾巴，再买几个猪蹄子，这叫做全须全尾，有头有尾就象征着一整头猪。

人们大多会把弄好的猪头给摆在祖宗的牌位前面，算是上供了，上供之后的猪头才能够拿下来给家人们分着吃。

当然，这上供的猪头是生的，并没有烀熟。

杜家并没有在自家供奉祖宗的牌位，因为他们家的祖坟在外地，杜老爷子是带着一家老小逃难到这儿来的，可以说是撇家舍业背井离乡，跑路的时候就连祖宗牌位都被人给追丢了，没办法，活人都顾不过来呢，更何况是几个木头牌子了。

不过杜老爷子还是会在每年的腊月二十九那天的晚上开始就在西屋那边搭一个桌子，摆好供品和点心，主要还是用猪头，那猪头的嘴巴里喊着自己的尾巴，这就象征着供了一整头猪，而后他还会带着子孙们都朝着西方跪拜，也算是把心意给天上的先人们带到了。

每年烙猪头的伙计都是高氏抢着做，因为李氏过年的时候会带着女儿们还有孙子孙女儿们霸占整个厨房，屋子里头根本就没有几个儿媳妇儿干活的位置，所以她们就只能上外头去弄东西，因为烙猪头可以离火近一些，而且还不用接触到凉水，所以这个活计对于杜家来说算是一个“美差”。

今天的风有些大，把炉子里头的烟给吹得高氏满脸都是，高氏这个时候也不觉得冷了，那带着稻草灰的烟尘还伴着一丝温热，就那么刮在她的脸上，她被呛得直打喷嚏。

“老三媳妇儿啊，要不咱俩换换吧，我这活计不冻手，你看咋样啊？”高氏道。

姜氏一听，赶忙要拒绝，但王氏却抢先一步说道：“三弟妹，我看这个主意不错，那边儿离火炉能近一些，你去那儿暖和会儿，然后你们再换过来，别负了大嫂的一番美意呀。”

姜氏本就很讨厌这高氏，毕竟之前高氏是跟张老财合伙谋害自家闺女的“凶手”，虽然后来高氏尽量撇清自己与那件事情无关，拼命强调自己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但谁也不是傻子，姜氏的爹本就是一个商人，商人的脑子自然是要比普通人灵活一些的，姜氏多少还是随了她爹一些的。

姜氏用破布垫着那铁通条的另一头，将一根铁通条给抽了出来，然后就往那猪头上烙，“滋啦滋啦”的声音非常的刺耳，姜氏的胳膊很快就有些酸麻了。

那铁条虽然不是很粗，但是却也架不住要精准地对准某个位置来弄，姜氏很快就有些体力不支。

李氏这时候正好从上房那边儿出来监工，看那几个儿媳妇儿竟然都在偷懒，她忍不住骂道：“你们这帮白吃饭的东西，让你们干这么点儿活，居然到了这个时候了还没干完……”

杜老爷子从里头说道：“你这老婆子，大过年的就不能安分一点儿？谁吃你家饭了，人家老二和老三一家都是我请回来的客人，他们本就该歇着的你知道不？”

李氏一听顿时就炸毛了：“啥？你说她们都是客人，那活该让我这老婆子给她们当牛做马了？我这老天拔地的还要伺候那帮年纪轻轻的，这让我上哪儿说理去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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