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替我将额角散碎的发仔细掖好，柔声道，“之后再说吧。”
正是夜深，醒来后说了好一会儿话，倦意重新涌来。
我点了下头，仰靠在背后的绣枕缓缓闭上了眼睛。
扶苏握着我的手，没有再说话，静静等着我睡去。
待我醒来时，天色已大亮，扶苏也已经走了。
梳洗毕，我正与华霜在院中花圃内一处凉亭吃饭，忽听得殿门外一阵喊门声。
守殿门的小仙婢文儿匆匆去开门。
“你是谁？”文儿问。
门外的男声答，“仙子姐姐，我是妖王陛下身边的侍官。”
“妖王？”小文儿愣了愣，“做什么？”
男声又答，“妖王陛下今日回程，特地让小官来送些东西给熹央仙子。”
文儿“哦”了一声，似是将什么东西接了过来。
那男声又道，“东西已然送到，小官就先去了。”
“嗳嗳嗳，你等等……”文儿叠声唤着追了几步，那侍官已然走远了。
无法，文儿只能抱着东西进门来，反手又扣上了门。
“上仙，妖王身边的人送了不知什么东西来。”文儿见我坐在院子里，便直接将东西提到了凉亭中。
是两只纯色乌木提盒。
华霜搁下筷子，一面伸手将提盒接了过来，一面指责道，“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呢，你就随随便便接过来，要知道那妖王可不比天界的人，被人看到又免不得说咱们上仙的闲话。”
文儿唯唯诺诺，小声道，“我叫他来着，他没理我……”
“你还顶嘴？”华霜娥眉一挑，又要发作。
我被华霜那假装出来的泼辣样子逗得一笑，忙打圆场道，“好啦好啦，收下就收下了，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别吓着她。”
说罢，扭头对文儿说，“没事儿了，你去忙你的吧。”
文儿如临大赦，匆匆应了句“是。”扭头便跑开了。
“姐姐”华霜皱眉，不满道，“你就知道宽纵她们。”
“好啦好啦。”我伸手拉住她的手，讨好道，“谁都知道，我最最宽纵的只有你一个。”
“可……”她还欲再说。
我急忙打断道，“快瞧瞧他送的什么东西来吧。”
华霜只得作罢，一一将面前的提盒打开。
左边一个提盒内上下三层，全都放的是吃食，甜点蜜饯，还有一只香喷喷的烤鹅；右边一个提盒没设各层，整整齐齐码着一摞手绢、荷包，还有一双藕荷色绣合欢花的鞋，样样做工精细，都是花费了一番功夫的。
光看这些，我已知道这礼不是来自于妖王，而是来自于弯弯了。
翻到手绢的最底下，一纸信封信出现在眼前。
信封上没有落款，徒手可以捏到信封内厚厚的纸张。
我忙取出来看，苍白的信纸张上仅写着一句话，“黄昏时，天河尽头，故人相邀。”
看笔迹，确是弯弯无疑。
“哈哈！”我不自主发出一声欢呼。
华霜忙问，“怎么了？”
我小心翼翼的将信纸折好，揣进袖子里，然后向她解释道，“我有一个朋友来找我了，我下午时要出去一趟。”
虽然我与弯弯的交际不过是我寄居在妖界的那一个月而已，但我私心里早已经把她当真了我的一个十分重要的朋友。
几年时光匆匆而过，我还以为自己同她难有相见之时了，没想到，见面这一天又来得这样快。
我招呼着华霜和我一起收拾东西，打包好我平日喜欢吃的喜欢玩的，还将自己从人界带回来的甜酒给她装了一大罐，高高摞了一桌子。
又因为怕弯弯作为一个侍婢，没有储物法器，我还特地回了一趟印栖宫，从扶苏那要了一枚储物戒指来，将东西统统收进戒指里。
距离见面的时间还有一两个时辰，我实在有些等不及，便匆匆前去约见的地点等她。
……
上一次到天河尽头，还是画川带我来的，在那里，他第一次将自己成长的故事讲给我听。
此刻天光还早，那夜漫漫如星空的萤火虫群还没点起灯笼。
我就近择了天河边一块光秃秃的礁石坐下，默默等时间过去，同时欢喜的想着自己要与弯弯说的话。
已经好久不见她，不知，她变没变……
我垂首看着自己满身绫罗，摸了摸满头冰冷的珠翠，苦笑道，她有没有变还是后话，我自己已经先变了，不知道现在的我，她认不认得出来了。
“故人”很守时，在灼灼烈日温和下来，用绚烂的彩色装点就好远天时，缓慢而清晰的脚步声便在我身后响起了。
“弯弯？！”我欢欢喜喜的回头。
“故人”脚步一顿，似乎是被我过于夸张的表情和动作惊着了。
不是弯弯……
安毓遥遥站着，一袭黑衣在浓墨重彩的黄昏之色中过于显眼。
我眼睛中的华彩迅速黯淡下来。
安毓复又抬步，缓缓走向我，笑着与我打招呼，“熹央上仙。”
我勉强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屈膝对他行礼道，“妖王陛下。”
黑色的衣摆从青黄色草丛上拂过，引起一连串窸窸窣窣的声响。
转眼，他已站在眼前。
安毓打量着我的神色，笑问道，“上仙似乎…很失望？”
“没有。”我笑着摇了摇头，目光探向他来时的方向，讷讷的说，“我还以为，弯弯与您一同往天界来了呢。”
安毓露出几分惋惜，“本来，我是打算带弯弯来的，她许久不见上仙，心中实在很是挂念，可惜……”他叹了一口气，“可惜临行之际，她因修习受伤，又不能来了。”
“什么？”我忙紧张的问，“受伤了？严重吗？”
安毓摇头，安慰我说，“并不碍事，只需要闭关打坐七七四十九天，安心修养，也就好了，上仙不必过于挂怀。”
“哦。”我点点头，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哦，对了。”我从袖子里取出藏在提盒中的那封信，奉于安毓面前，问道，“这个，是妖王陛下所书？”
“嗯。”安毓点头，“弯弯有信件托我转交给上仙，我担心信中所言涉及私密，故未随礼送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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