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神干涩,就像是看着理科的实验一样。
“那个,藤沢同学。”
我终于像样地发出颤抖的声音。
藤沢没有回话,只有视线转了过来。
“你恨我吗?”
因为妹妹的事。
如果可以,真希望是这样。
这样的话,我也就有了被杀的理由。
而不是一味地逃跑。
藤沢像拉开窗帘一般轻易说完,退后:
“当然讨厌了。快点给我去死吧。”
“嗯嘎?”
脸颊好痛。我抬起头抚摸脸颊,发现上面嵌着小石头。用手指把石头蹭掉,然后戳进石头形状的凹陷处。这是哪儿啊?我环视四周便知道是山里。
“咦?”
“哼——”
我朝声音的方向看去,便发现藤沢在俯视我。她眯着眼睛,似乎在做出评定。
“藤沢?”
“……哦。这就是你逃跑的办法呀。”
她闭上眼睛,垂下肩膀似地吐出一口气。
“虽然无法置信……但这样的话,说不定能掩埋罪过的痕迹。”
“你指什么?”
“没什么。不说这个,行了站起来。”
藤沢伸过手来。美丽的指尖仿佛在命令我站起身。
“啊,噢。”
碰到藤沢的手,我有点心跳加速。
但发出大响的不是胸口,脑袋里有什么别的东西在轰响。
……可是,我为什么睡在这种地方?
藤沢重新背好帆布包,朝远处望去。然后,一如既往地开口。
“看来已经没事了呀。那差不多该下山了吧……腰越君。”
妹妹不是那种一年到头黏着我的孩子。她在外面有很多朋友,而且一个人的时候也是脸上笑眯眯地愣在那里。说是稳重,不如说安静得不称她的年龄。
她这样的性子,在我想静静地看书时真是帮了大忙。
但她带着奇怪的问题靠过来时,我总会为难。
“姐姐为什么是姐姐呢?”
妹妹老是问书里没写的东西。
“你问为什么,因为我先出生啊。”
“那爸爸和妈妈也是姐姐?”
“不是那回事啊。”
妹妹没有歪起脑袋,而是在圆圆的眼睛上摇曳起光亮。就算你用眼神问是怎么回事我也很难办。
“血之类的,就是和那种东西有关系。”
我也不知道,于是说明变得随便。
“血不一样的话,姐姐就不是姐姐?”
“……估计是吧。”
“嗯——”
妹妹露出难以判断的反应,打算离开。
然后,我看到她离开,正要松一口气时。
“啊,但是我喜欢姐姐哦。”
“……哦。”
听到她突然回过头说的话,我又头疼起来。
妹妹就是这样一个孩子,有点唐突,又有点难懂。
她的登场也很唐突。回过神来我就有了妹妹,然后成了姐姐。关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记忆很淡,无法明确地拾起。包括这件事在内,都让我感到不可思议。但,尽管不记得她的出生,可丧失的记忆永远留在心里。
在一个极其平淡的日子,妹妹轻易就死了。
当然,是不告而别。
感觉就像突然在什么也没有的地面上摔倒。
然后带着疼痛起身时,我便赫然发现活在这个世界上是多么煎熬,甚至觉得自己仿佛变了一个人……
做了坏事会遇到不幸,这个说法,是错的。
晦气造访恶行不是什么不幸,是报应。
所谓不幸,会更唐突、更不讲道理地到来。
至少,我相信妹妹不是遭了报应。
葬礼中,我一直在想着这样的事。
我在学校楼顶看到稻村单纯是偶然。第一学期的考试结束,没过多久的放学后,稻村的身影出现在那里。学校的校舍像是背负着夕阳般随斜阳摇晃,她小小的身影立在那里。从头发和校服模糊的轮廓中,便知道她在看着我身后的道场。啊啊,是在等七里吗。
我用缠在头上的手巾擦着脸,抬头朝那样的稻村望去。她明明没事可做,却留到了相当晚的时间。反正要等七里,参加同一个社团不就好了?身为外人的我这么考虑,但她也有自己的内情吧。
而七里还留在道场里。大概是因为刚刚也输给了我,练习结束后她仍在挥竹刀。虽然不知道胡乱挥个不停会不会有进步,但总觉得她都那么努力了,本该能赢过我这种程度的水平啊。
老实说,我并没有出众的技术。
虽然也不弱,但对剑道没有投入到能得到上万人认同。
只不过对人而言,该说是相性呢还是机缘呢……总之就是意外会有自己怎么都赢不了的对手。呼吸的咬合情况,或是定型的招式对对方来说得心应手……就是像人品或癖好这样,自然而然地养成的东西,再怎样都无可奈何。
让七里舔舐心酸的,就是这样的东西吧。
等待那样的七里的稻村。一个人,屋顶。
树果。
“…………………………………”
说不定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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