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交代了一些遗言，意识也慢慢的模糊了起来。那会儿我已经听不到东西了，隐约间只看到大胡子跟我妻子说了些什么，然后她点了点头，态度很坚决。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醒过来了，我没想到自己还能活下来。一开始我是迷茫得，随后是欣喜。没有人不想活着，哪怕多活一天也好。

“可是接下来我就看到了令我永远都无法忘记的画面。我的妻子，就趴在我的身上，变成了一具尸体。她死了。

“大胡子那时候就在我的身边，他看起来也是奄奄一息，整个人都萎靡起来。

“他说自己因为太多的干涉死神的计划，已经遭了报应。他早知道有这一天，不过他不后悔。我们他我妻子怎么了？他告诉我，他会一种法术，可以将一个人的生命渡给另外一个人，一命换一命。不过这一切都得是自愿的才行。”老周的眼神中满是自责和伤感，虽然没有眼泪流出来，但王峰知道，这些年他已经哭了很多次了。

“我妻子自愿献出了自己的生命，救了我。大胡子说，因为我之后的下一个人已经死了，按照那个意志的一贯作风，我很有可能不会再发生意外。

“在很久以前他就知道，从阿四被石头砸断腿的时候他就知道。每一次救人的难度都会更大，早晚都有他救不了的时候。

“他也知道自己早晚会有这么一天，不过他还是选择帮助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而且一帮就是十几年。但是他临终前却是在笑的。他说这一次，还是他赢了。

“他把自己的能耐通过一种特殊的方式交给了我，并嘱咐我多加练习，还要我把他的尸骨焚烧，用他的骨灰种一棵银杏树。

“我都照做了。

“之后我没有走，把屋子收拾的干干净净，陪在我妻子身边，日夜守护着她。我给她洗头，给她擦拭身体，因为我知道她是最爱干净的。

“我就那样抱着她，看着她的皮肤由白变紫，身体从柔软变的僵硬再到柔软。知道吗，她就是在我的怀里，就是在我的怀里，是我眼睁睁的看着她腐烂的。”

说到这里，老周的情绪很激动，他的眼睛很红，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王峰没有说话。

他知道那种感觉，仅仅是想象一下就心痛难忍，更遑论是亲身体会了。

他不会安慰人，说什么过去的就过去之类的蠢话。

有些事，没有经历过，永远不知道有多痛。

向你倾诉的人，不见得是想得到你的同情。他也不需要谁来安慰。

老周经历了那么多，活了这么久，他见过的，听过的，亲身体会过的，是一个普通人几辈子都体会不到的。

王峰不认为自己有安慰老周的资格。

一个人，经历了那么多，还活到现在。他的心，已经磨炼的无比坚韧，虽然会心痛，会难过。但是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把他压垮了。

“我终究是火化了我的妻子，用她的骨灰种了一朵花，常年带在身边。许多年后，花也枯了，留下一颗种子。我将种子种下，细心照料，可是她从来也没有发芽。

“我得庆幸我遇到了大胡子，也感谢他那么帮我，感谢他把毕生所学教给我。我也践行着他的意志，救助了更多的人。

“因为他的所学很庞杂，即便是用那种直接种到记忆里的方式，我也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消化。

“大约过了五十年吧，我对他的法术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并且从中找到了一个让我欣喜若狂的法门。”老周说道这里眼神中充满了狂热，嘴角翘起，露出一丝期许和疯狂的笑容。

“起死回生。”王峰替他话说了。

“没错，我知道了一种起死回生的法子，不过那需要很多年去实施。但是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因为在我活下来的时候，岁月已经无法改变我的容貌，更无法夺走我的生命。

“我长生不老了。”老周指了指自己的脸，“你现在看到的，就是我那个时候的样子。”

“虽然不是很年轻，不过至少不是一个老头。”

“我应该庆幸的，我的岁月停留在壮年，这让我有能力去做更多的事。从我知道了起死回生术之后就开始着手准备，一直到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才算是接近尾声。”

王峰喝了一口茶水，轻声问道：“那么你现在，是成功了？”

“成功了？”老周苦笑了一声，“算是吧。”

“我的确是接通了彼岸的桥，并成功接回了Alice，Alice那是她的名字，她喜欢我那么叫她。”

“原来那笔记，是你写的。”王峰想起了当初在那个办公室里看到的笔记，那些文字，都是写给一个叫Alice的女人的。

“没错，人啊，总是要有点寄托。我无法跟别人倾诉，就将无限的思念都记在了纸上，用文字来表达我的思念，来跟她说话。

“仿佛那样做的时候，她真的会看到，会听到。

“我希望她在那个世界也能感觉到我，希望她可以不那么孤单，希望她可以知道，我在努力的寻找她，我没有放弃过。我们终究还会在一起。

“思念是一种力量，正是因为这股力量才让我坚持到了现在，而不是混在世俗里，做一个见不得光的长生不老的烂人。”

说到此处，王峰眼睛眯了眯，忽然想到了什么：“那次西郊的动静，是你弄出来的？”

“嗯。”老周点了点头，“我算过的，在那个时候，那个地方，阴阳两界的阻隔是最薄弱的。我将桥架在了那里，我们在那里重逢。”

“难怪了，那时候明明连地上的灰尘都没有吹起，却有一股强风直击灵魂，我还记得那种灵魂和身体之间的拉扯，快要把自身撕裂的痛楚。”

“对于那些我很抱歉，我并非有意要伤害什么人，只是打开了缺口，就会像气压差异一样将周围的灵体都吸进去。因此，整个西郊的孤魂野鬼冤魂厉鬼，全都被吸了进去。”

“那也算是一件好事了。不过你既然已经完成了毕生的夙愿，叫我来是做什么的，分享你的喜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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