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你醒过来。”

现在，彼此坦诚相见的人，说出来的话，自然也有比较高的可信度。因为到了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什么值得隐瞒的了。

莫阮听着裴任有些不安的话语，她的心中却忽然间冷静下来了。

她知道裴任什么意思，而且，她不得不承认，实际上是由自己分出去的“角色”说出这样的话时，她心中第一反应产生的感受，确实还是高兴。

这是最明显的情绪，不到她不承认。

当然，在这一个情绪背后，更多的，其实是一种怅惘的感觉。这一种感觉无法消除，甚至无法描述。

但那是真实存在的感觉，这一点，莫阮没有办法否认。

裴任的话，让她一下子陷入了沉默当中。

“不醒过来……又能怎样呢？”

莫阮低下头去，喃喃自语。她问出这一个问题，但注定是连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的。

“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在你作为助理教师的那一个梦境里面，你说过一句话。”裴任停顿了好一会儿，他似乎是露出了一个极浅的笑容。莫阮听到他说——

“做梦的人都不知道自己在做梦，既然我知道了，那我为什么不醒过来？”

“这是你当初说的，我当时觉得……是这么个道理。”裴任咬了一下牙齿，有些困难地说下去：“当时我在想，没什么的，就算醒过来了，我也还能找得到你。”

“后面的这么多次梦境，我也一直坚信这一点，我没有想过可能会找不到你的人可能。”

“……”

“但现在，我不仅可能找不到你，我甚至，也找不到自己。”

这是裴任说出的话，信息共享让他明白了他自己的身份。也明白了，他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的事实。

莫阮心中不由得苦笑，她忽然发现，现在这样的情况，其实都是她自己造成的。

是她创造出包括裴任在内的这么多“角色”，也是她对“角色”产生了感情，甚至，这一份感情也会影响“角色”，让他反过来做出各种选择。而因为思维逐渐混乱的原因，莫阮不仅无法控制自己的“角色”，也无法扼制信息共享的发生，她只能放任这一切的发生，最终，可能会反过来影响在她身上。

这都是自己造成的。只是，如果当初自己就知道，因为寂寞而创造出的“角色”，会反过来选择破坏她的梦境，莫阮觉得，自己或者还是会选择创造出“角色”。

就像现在这样，即使她明白梦境构造失败，她不能用新的记忆覆盖自己原本对于某些色彩的记忆，但她没有后悔。

她对现在发生的这一切事情，都没有感觉到后悔。

她沉默着看着裴任。她最后叹了口气。

“我知道。”莫阮声音轻缓，仿佛害怕会吵醒什么一样：“我记得那一句话，那确实是我说出来的话。”

裴任看着她，目光里面似乎残留了什么东西。不过他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莫阮接下来要说的话，将会决定很多东西。

包括他存在的意义。

身为一个“角色”，对死亡或者消失的恐惧本来就不深，他只是觉得遗憾。

他可能还是不能陪她走下去。这真是非常遗憾的事情。

“到现在。”莫阮深呼吸一口，她感觉自己身体里面多了一点力量：“到现在——我也是这么想的。”

好了，这就已经足够了。

“我明白了。”裴任笑了起来，他双手垂下，肩膀稍微有些垮塌，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不是因为高兴，只是因为释怀。

这没有什么高兴的。

“我……”

“没什么，我理解的。”裴任打断了她的话：“我猜到了你会这么说，虽然有些期待你可能会……不过这还是没有出乎我的意料。”

“……”

话说到此刻，大家其实都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莫阮心中知道这一点，虽然她感觉还有什么话她想要说，但已经没有意义了。

算了吧。

“这一次的记忆构造已经失败了，下一次，你看到的会是一个新的我。”

“不会。”裴任话音刚落，莫阮已经否定了他的话：“信息共享是不可逆的。你现在知道了这一切，那只要你还会出现，你就会记得这一切。”

以后的每一次记忆构造梦境中，裴任都会记得此时他们之间的对话，都会知道莫阮那关于颜色的记忆，还有……也可能会做出各种不一样的选择，比如说和这一次一样的决定——努力让莫阮不醒过来。

以后的梦境，会多出“裴任”这一个危机，会让莫阮处于无法清醒过来的危险当中。这一个威胁，也是不可逆的。

除非，“裴任”不再出现。

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每一次进入梦境，莫阮都会想到裴任，即使是经过了催眠，她也不一定会被催眠影响。毕竟对于她来说，太多次数的催眠，早已经让她对催眠本身产生了抵抗的感觉，而且能够让她无意间保持基本的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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