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姜就只有叹气，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以她的心智和见识，她何尝不知道，这二少爷的话，虽然不好听，却是话糙理不糙，都是掏心窝子的实话？

这也实在怨不得他，只不过，物不平则鸣罢了。

这老太太、老爷到底是怎么想的？不是都说人都有避害趋利的本能吗？怎么到了他们面前，反倒是颠倒过来了？

放着又是嫡长子，又是身体弱的大少爷不选，却偏偏选上这一向身强体壮，聪慧灵敏的二少爷。

望京书院远在千里之外，纵然表面上也可说得冠冕堂皇，可里头的这些弯弯绕绕，也瞒不过底下人的火眼金睛去。

林超本一直是被寄以厚望、严苛要求的那一个，却突然之间，就被父母当成了弃子。

这还不够寒了二少爷的心么？

一母同胞的四兄妹，本是应该再亲密不过的骨肉至亲，如今再见面时，彼此都难免有些不好意思，特别是大少爷和二少爷，这么好几日了，就硬没瞧见两人有个碰头说话的时候，不过是见面打个招呼就散了。

如今都隔阂成这个样子，以后大了，兄弟俩又该如何自处？

三姑娘、四姑娘不用说了，是嫡女，在家当小姐时，林家上上下下，都很是娇养她们姐妹俩，临出嫁了，娘家还要大大的陪送一份嫁妆，这其中不但有官中的，也有林夫人自己的体己补贴，但等这两位姑娘长大了，嫁出去了，就已是外人了，父母以后的家产也和她们没多大关系了。

如今院里还没有庶出的孩子，可这大姨娘已经有孕在身，庶子庶女的诞生，不过也只是时间关系而已，但庶子庶女也不用多说，庶女只是多一副嫁妆，也是由官中出，而且体面和数量，肯定是不如嫡女的。

庶子呢，虽然也算男丁，可他日分家产，也不过是官中出几千两银子而已，然后就要分院别居了。

可嫡出的儿子就不同了，这嫡子才是能传后继业、延续香火的，可林家大房目前就只有两个嫡出的少爷，以后的家产，林夫人当年的陪嫁私房，也只是会落到他们兄弟俩头上了。

每个世家大族也好，还是普通百姓家里也好，家里的资源、父母的疼爱、祖父母的疼惜都是有限的，虽然说的好听，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可五个手指尚且还有长有短呢，既然是人，也难免会有偏爱之心，哪个当父母的，就能拍着胸脯信誓旦旦保证，能对家里的儿子们一视同仁？

除非只是独子！

可再深的一层，良姜也不敢再想了，只得拿话岔开了：“爷说的也是，我们林家根基都在杭州，还不如您外祖家在上京势力深厚呢，我们这次去了，少不得要舅太太多操心了。”

林超轻轻笑了一声，却并未再说什么，就又低下头看他的书了。

良姜瞧着林超的情绪不高，便极有眼色地找了个借口退了出来，正待回自己屋里，走到半路又折了回来，吩咐了白薇留心添茶倒水，也不带人，独自拐出角门，去了芳菲苑。

林夫人正歇了午觉起来，一看见良姜来了，面上也并未感诧异，好似早就明白她会来这一遭了。

甚至还有些埋怨：“还以为你昨天就要过来说话！没成想硬是等到了今儿！”

良姜就规规矩矩地请了安，才小心翼翼地开了口，把林超的话全部说了。

林夫人听完好半晌都没有说话，然后才叹了口气：“承启这样安排，也有他的思虑之处，这件事，就按他的想法去做吧。”

良姜抿了抿嘴，面上的忧色却仍没有消散多少，明显对此事不是十分赞同：“太太，若是把院里的丫头、小子们全部打发出去，也一步，太冒险，也太显眼了，只怕老爷那边，还会多心，是底下人自己钻营.....”

林夫人就冷笑一声：“难不成他们没有吗？这有什么好冤枉他们的，本来跟着少爷的丫鬟娇惯些，也是常情，一个个的，又仗着自己是家生子儿，自己家里又伺候主子有功，平时在屋里就伶俐得什么似的，你打量我都不知道？这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什么人哪，都经不住这一试！我反倒觉得承启这一步做的很妙！这样眼高手低的人，也不值得继续跟在你们爷身边，还不如早打发了早好！”

良姜就慢慢低了头：“太太和二爷思虑的很是。”虽然这次的回答算的上是中规中矩，并未显露太多情绪。

可林夫人却隐约听出了几分兔死狐悲的悲凉之感。

她就又问良姜：“你可知道，你们爷，为何一口咬定了，不要带去太多的家生子吗？”

良姜一下子就愣住了，只不过在林超面前，她还敢揣测几分他的心思，在林夫人面前，她是万万不可造次的，她便摇了摇头。

林夫人就欣慰地点了点头：“这么多年，你也瞧见了，老太太偏疼你们大少爷，他是嫡子，又居长，不论是论礼制，还是讲宗法，以后这家业，也是要落到他头上了，承启聪慧，心思也灵活，偏偏却是次子，我这也不好再为他多打算，况且好男儿志在四方，他也该出去自己闯出一番事业来了，难不成就在这温柔富贵乡里泡大，以后在哥哥手下讨生活？或许他以后是个有大造化的，能比承袭林家更荣耀也说不定，可这样一来，身边跟着的人，自然是和老家牵扯越少越好，免得一个二个到头来都成了耳报神，你们爷反而处处受掣肘！”

良姜更楞了，她万万没想到，林夫人会把话与她说得这番直白！

这份突如其来的信任太过沉重，压得她根本就站不住，也顾不得细想这里头的含义，立刻就跪了下来：“良姜愿从此跟随少爷，为他分忧解难！”

林夫人却没有马上叫她起来，只是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你有这个心是好的，这么久了，我岂不知道你的的忠心？只不过咱们府里还有老太太、老爷..”

良姜就明白了，继续道：“请太太放心，以后不论是老太太、老爷，”她又望了一眼林夫人，咬牙道：“哪怕就在太太面前，我也会事事都先尽着我们二少爷！说到底，我反正只听二少爷的话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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