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是在范姑母的正院一起吃的。

除了天哥在同一桌，几个庶出的女儿倒都没有跟着一起，连带着姨娘们都没来跟前立规矩。

天哥甚至还和林超咬耳朵：“最近母亲，也不大爱让姨娘们来正院请安，就我们几姐弟吃饭，有的时候还觉得，人少了，有些冷落呢，还好今日表哥来了！”

林超心里就笑了起来。

上次来做客的时候，天哥还是唯一的嫡子，和善是和善，也有身为独子的骄矜和傲气，偷偷咬耳朵这种事，他是肯定自矜身份，不会愿意的，就算他愿意，也未必会和自己这个外路的表哥这么亲近。

有那时间，还不如多在父母跟前，和嫡姐多上演几幕姐弟情深的戏码来的有用。

可如今，风水轮流转，谁能晓得这六姨娘突然巴拉地就有了身孕？连带着如今范家人的目光，倒有大多数都盯在了六姨娘的肚子上。

天哥只怕自己也明白，生男生女虽只各有五分概率，可他也有一半的可能，不再是独生的儿子了，所以也愿意在表亲跟前，主动递出些好意来了。

林超心里却很明白范姑母此举的用意，因为要是真的讲究起来，一般的通家之好，就算请客，主母在跟前，姨娘们都可以出来见客的。

那六姨娘势必是得来伺候的，可她如今可是个行走的金疙瘩，哪里敢拿出来，万一有个好歹，磕了碰了的，那还怎么了得？

六姨娘的胎尚不足三个月，正是容易胎气不稳流产的时候，很需要静养才是，只不过以前几个姨娘，都是生育过的，也不好特别大张旗鼓地看重她一个人。

所以范姑母干脆把所有姨娘都放了假。

这一举动，即是防着其他人，最大的原因，只怕还是要防着天哥。

本来他过继过来的年纪，就已经是稍微知事了，谁又能保证天哥心里不会有其他想法。

况且，哪个过继的孩子没有自己的心思？

可他虽然知晓一些事，到底才六岁，也能算幼童，什么事，都可以用一句稚子年幼无知来推脱开去的。

此事范姑母肯定自有思量，林超也不太在意，只是点了点头：“姑母心慈！”就把话头转了过去。

况且，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都是如此，就算天然的血缘亲近，也需要时刻维护，更何况那些只有亲戚情分而已的，除了利益相关，更是需要提前铺垫，并不是一句你心血来潮的示好，就立刻可以成为莫逆之交的。

这个道理，林超懂得，天哥也懂的，他面上就有些讪讪的。

不过范家姊妹间的官司，林超是一点儿都不想沾惹上的，真论起血表亲姊妹兄弟，也就是范家三姊妹并林超兄妹七个而已，天哥这一个过继来的，关系还离得远着呢！况且他自己屋子里，都还有一堆兄弟间的乱麻尚且没有理清，又何苦在这事上多说什么，可不是大哥笑二哥，五十步笑百步而已了？

才用过饭，等茶来漱了口，就站起来请辞。

范姑母看着天色的确不早了，也就不留：“先坐坐，哪里就急得这一时了，等下人们套马车去，虽然近，但最近似乎外头不太太平，还是小心点好！”

林超这段日子就光顾着和家里的三位长辈闹脾气，对外头的是警醒度都下降了不少，听闻此言，眉毛不由动了动。

却没有多问范姑母什么。

范家根基都是在上京，即使在杭州，也是多亏了身为地头蛇林家弟弟处处打点，才不至于风土人情，消息来往都是两眼一抹黑。

江南本是米粮重地，林老爷又是巡抚，掌管一省军政事务，若是外头真有些不太平的消息，近水楼台先得月，这消息的来源，也只能是林府，既如此，他还不如回去问自己娘亲，恐怕还来的更快、更全一些。

范姑母虽是林家女，可如今又是范家妇，林老爷就算有什么话，也要顾忌两家政治立场不一样，只怕也不会全盘托出。

林超脸上就多了几分沉思之意，他这才突然记起来，今日出门的时候，萧问还特地把萧紫敷送了过来：“她一向爱好这些园林美景，这几日左右没有什么事，正好你带着，去你姑母家里见识见识！也好让她晓得，富贵逼人这四个字怎么写的，免得在家里闹得我烦。”

萧问做事，一向是狡猾如狐，从来没有多余的布置，若不是有十足把握，肯定任何神情都不会露出来的。

萧紫敷虽然是女儿家，但拳脚功夫很是精通，虽然说不上能横扫千军万马，但保护林超一个人的周全，那还是是绰绰有余的。

林超这样一想，心跳都急促了几分，外头的那些动静，该不会就是他给弄出来的吧？一想到这里，立刻就烦躁起来，恨不得马车都不坐了，直接骑马飞奔回家问个清楚。

这边他正在着急，只是不好催促，却看见范家的大管家，面色又惊又怒地跑了进来。

范姑母立刻就紧缩了眉头，这有外客在，怎么平常这么妥当的一个人，就这般失礼起来？

除非...

她霍的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语气急切：“外头出了什么事？老爷呢？”到底是当家太太，一下子拿捏住了重点。

范大管家擦了擦额头的汗：“老爷派人传回信来，他有些公事未全，今夜就不进来了，请太太立刻紧闭门户，扫净院子，派了巡更的人，一晚上四班轮流来打更上夜，一过二更，立刻把三门掩上，里头也派力壮的婆子查夜，各房的人，就呆在屋里，无事不要出来了。”

他的目光在六少爷面上停了一停，才缓缓道：“还有一句话，六少爷年纪小，就不必归房了，跟着太太住就好。”

话虽然说的这么含含糊糊，但都是世家儿女，除了天哥面上仍有懵懂之意，其余谁又没有听出来这话里，隐隐扑面而来的风雨满楼。

二娘子面色大变，立刻就先看了一眼林超。

林超就抿了抿嘴，哪里不明白她那一眼里，欲说而未能说出口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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