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喝茶。”他把茶杯往陈行衍的方向推了推，自己也坐在了陈行衍侧面的沙发上。陈行衍看到如此动作的于伯就知道他要说着什么了，心里莫名地揪了起来，总觉得不会是好消息。但还是摆出倾听者的姿势，静静地等于伯整理语言。

“孙少爷，我知道你们心里都怨恨着老爷，怨恨他武断专横，霸道地想要安排少爷甚至你的一生，但是这些都是有原因的啊。”陈行衍一言不发地听着，于伯的眼眶则有些湿润。

“老爷他有先天性心脏病。”于伯深吸一口气把自己保密了四五十年的秘密说了出来。

“什……什么？”陈行衍震惊地不知该做个表情，他木木地看着于伯。

“老爷有先天性心脏病，这是我从十几岁跟着他开始就知道的。但是他不允许我告诉任何人，包括少爷和你。”于伯重复道。

“为什么？”陈行衍有些心慌，他攥紧拳头控制自己情绪不要外露。于伯看着明明很紧张却还在表现满不在乎的陈行衍不易察觉地笑了笑，爷孙俩还真像。

“因为他小时候的生活环境。他是孤儿，他小时候没有人保护他，所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打拼出来的。当时还是毛头小子的他刚开公司，跟对手公司打的不可开交，但是因为对手公司有源源不断的资金支持，所以我们落败了，惨不忍赌。后来才知道，跟他对打的那家公司的老板是本市龙头企业的创始人，人家只是来体验生活的。听到这些他并没有生气，而是羡慕，他羡慕背后有支撑的人，既然他没有了，那他就自己当那个支撑，让自己的孩子不至于去羡慕别人。”于伯说到这儿看眼陈行衍的反应，发现他还处于震惊当中，于是继续说道，

“公司后来越做越大，也把手伸进了灰色地带，随后少爷也出生了，就在眼看一切越过越好的时候，老爷住院了。先天性心脏病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复发了，情况十分危险，差一点就死在了病床上。后来医生告诉他，他这个病比较罕见，不发病时跟正常人无异，一旦发病就是死期。第一次比较幸运勉强救了回来，以后发病只会一次比一次凶狠，命能不能在很难说了。”于伯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茶水，陈行衍一直盯着他看。于伯苦笑一下继续道。

“从那天起，老爷的性情就开始大变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病就像一颗不定时炸弹，使他产生了什么都不够的紧迫感，之前对少爷接近溺爱程度的他开始严厉起来，极尽严苛地给他立规矩，让他学习各种技能，给他把今后的人生规划全都安排妥当。但是老爷当时没有想过一定要让少爷接管自己的公司，想的还是他怎么开心怎么来。直到夫人去世，被同样伸手灰色地带的敌人害死，心痛的同时警醒起来，必须让少爷接管陈氏，他手上必须有势力才能保护自己，甚至早就为他选好了以后的结婚对象，绝对是对他最有助益的女人。这也就是为什么少爷说不想接手陈氏，还私自与少夫人结婚时老爷大怒的原因。最后与少爷断绝关系也不是出于气话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当时老爷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不如从前了，既然这样就干脆与少爷断绝关系，这样即使他立马死了，也不会有人去找他麻烦。”于伯说完看向陈行衍，陈行衍呆呆地消化了良久，出声问道，

“那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他有心脏病，这样我们也不会……”陈行衍没有说下去，因为他突然发现他们太过分，爸妈一次都没有来看过他，而自己，每次爸妈让来看看还总是不情愿，总觉得他是敌人，因为对爸妈不友好。

“身处这个位置，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这个秘密越好，而且告诉了你们，你们还会跟老爷断绝关系吗？”于伯问。

“那……”陈行衍踌躇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是不知道从何说起，心很痛，心疼这个老人，小时候没有父母的疼爱，老了也没有子孙的孝顺，从生命的开头到生命的尽头都是在单打独斗。

“我想去看看他。”陈行衍嗓音有些沙哑，低声请求道。

“好。”于伯的眼眶里集聚着泪水，到现在这一步了，他就自私地帮老爷做一回决定吧，老爷这一生太苦了。

两人轻手轻脚地来到二楼陈建平的房间门口。陈行衍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老人安静地躺在床上，身形消瘦，跟巨大的床形成鲜明的对比，睡着了的他没有了平日里故意刻板起来的表情，竟显得格外的慈祥和疲惫。

陈行衍慢慢地走过去，轻轻坐到床边看着老人面色苍白的脸转头问向身后的于伯，

“他现在的身体什么状况？”

“前些日子医生说老爷算是先天性心脏病中极其幸运的人了，六十多岁的年纪就算没有先天性心脏病也有一堆的毛病。这些年虽然他没有再发像年轻时那么凶猛的病，但从四十岁开始心脏机能开始直线下降，如果不是各种药物吊着老爷怕是活不过五十岁。不过老爷常说赚到了，多活了十多年赚大了，如果可以看到你结婚就更好了。”于伯眼中带泪地笑着说道。

“还挺贪心。”陈行衍笑着看向床上安稳入睡的老人，嘴边的笑有多苦涩只有他自己知道。

“于伯，我今天不回去了，你吩咐厨房熬着粥吧，等他醒来喝。”陈行衍又道。

“好嘞。”于伯听到陈行衍这么说开心地擦了把眼泪赶紧下去吩咐了，老爷醒来应该会很开心吧？

带于伯走出门口陈行衍又看向床上，

“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什么是一家人，一家人的意思就是不管什么事情都会一起承担，你觉得这样做特别伟大吗？”陈行衍语气有点冲，像小孩子在跟长辈撒小脾气似的盯着床上的人。

床上的人终于还是忍不住睁开了眼睛。从他们一进门他就醒了，刚刚一直在装睡。

“我什么时候觉得自己伟大了？你个小屁孩儿懂什么！”陈建平虽然现在心里是轻松和开心的，但是还是改不了这么多年来嘴上不饶人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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