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的下着，雨水打在房檐上发出细碎的滴答声。牢房外面的低洼处满了积水，像极了一汪汪的水田。雨水落在里面溅起无数的水花。

牢房里苏云卿和卢盛文相拥而坐。苏云卿依然用手搂着卢盛文的脖子，而卢盛文则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但是卢盛文的眼睛里已没了最初的温柔和深情，取而代之的是紧张、焦虑，和渐渐升起的恐惧。仿佛他怀里坐着的已不在是心爱之人，而变成了一头凶猛的野兽。

“我不允许你做别的选择，你听懂了吗？这件事必须答应冷梅。没有商量。”卢盛文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你想过我吗？想过周管家和铭儿吗？你让我们怎么办？难道你就那么在乎冷梅怎么说你？难道你答应了和她做交易，就真的变成了她吗？

不，不会的。你永远是你，无论你怎么做都不会是她。你懂吗？”卢盛文用近乎哀求的声音说道。

苏云卿低下头，把脸贴到他的胸口中上，她立刻接收到一阵急促地、强有力的心跳声。那声音是那么强烈、仿佛不是跳动在卢盛文的胸膛里，也是跳动在她自己的身体里。

她长长叹了一口气。但是叹息里没有无奈、没有绝望，只有满满的、长长的幸福。

“冷梅不重要，”她轻声说道，“在我心里，冷梅从来都不重要。可是我自己知道我想要什么。”说完她扬起脸，轻轻吻了吻卢盛文的脸颊，发觉他的脸颊是那么灼热。她再一次把脸贴近了他的胸膛，将目光投向了那扇小得可怜的窗子。

“你知道人死以后要去什么地方吗？”她问道。

卢盛文轻轻摇了摇头。

“我知道。那个场面我至今都记得，而且永远也不会忘记。”说完她闭上了眼睛。

“那是一个没有天，没有地，没有时间，没有尽头的地方。那里没有边界，所以无人能逃脱。那里没有开始，所以永远也不会结束。一切都是一个过程，一个无休止、也无尽头的过程。

那里到处都是痛苦和绝望，并且只有痛苦和绝望。更可怕的是那里没有解除痛苦的方法，也没有消除绝望的出路。那里的一切都与希望隔绝。

那里虽然有光亮，但那光亮仅仅是为了让人更清楚地看到眼前的痛苦、是为了看清痛苦后更加绝望，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用处。

那里有火，昼夜不停地焚烧人的灵魂；那里有虫，同样昼夜不停地啃食人残缺的躯体。那里的火是不灭的，那里的虫是不死的。”苏云卿说完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

“那不过是一种幻觉，其实并不存在。”卢盛文说道。

“不，你不明白，那个场景真实地存在，因为我亲身经历了，所以我知道。

虽然我不确定人死以后是否会真的去到那个可怕的场景里，但是人活着的时候，如果不走出那个牢笼，就真的会坠入到那个可怕的深渊里，因为我曾经就活在那样的深渊里。

自从去年离开家以后，我就坠入了那个可怕的深渊。从那个时候起，我的世界就已经被黑暗管辖了。

屈辱和仇恨就像两把不灭的火，它们整日焚烧我的身体，折磨我的灵魂，一刻都不放松，一刻也不停息。它们用火焰提醒我，让我不要忘记所受的屈辱；它们用痛苦折磨我，让我一遍又一遍牢记我所受到的伤害。它们把仇恨烙进我的身体里，把复仇注入到我的血液里，让我沦为它们的奴隶，让我误以为我自己就是仇恨、就是痛苦的化身。

然后，那些不死的虫再成群结队地来遮挡我头顶上的光。它们啃食我的希望，让我陷在绝望里找不到逃出去的路，它们吞吃我的眼目，让我像瞎子一样整日在黑暗里游走。

从此，我的世界就只剩下了仇恨、痛苦、屈辱和绝望。我感觉不到任何快乐，我也感受不到任何希望。我的每一天都是在黑暗中度过，每一天都是在无休止的折磨和煎熬中度过。那种痛苦、绝望和无助，你是根本无法想象的。”

苏云卿的声音颤抖了，她把身体贴近了卢盛文，卢盛文也用力抱了抱她。

“可是现在回想起来，那些我自以为最痛苦、最黑暗、最绝望的日子，恰恰也是与你每天朝夕相处的日子啊！是的，那些日子的每一天都有你在我身边，每一天里都有你的陪伴！

你把我留在你的身边，保护我、照顾我，用你全部的爱为我筑起一道篱笆，并把我小心地保护在你的篱笆当中。你为我遮风，为我挡雨，不让我受到伤害。你每天用温柔的目光迎接我、包围我，用你的心和爱向我传递你热烈的情感。

只可惜，当时的我已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被痛苦扭曲了灵魂。我虽然有眼却看不到、虽然有耳却听不到、虽然有心却半点也感受不到。

现在回头看看，那些被我自认为是人生最痛苦、最黑暗的日子，恰恰也是我人生中一段最幸福、最美好的日子啊！只可惜我把这些美好的日子都白白浪费了。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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